苏瑶的指尖在手机屏上掐出月牙形的红印,陆明远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黄浦江的风卷着湿冷钻进领口,她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尾泪痣淡得像被水晕开的墨点,这是她今早用粉饼刻意压淡的,为的就是在董事会上显得更素净无害。
可此刻镜中人的瞳孔却缩成针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苏小姐?\"陆明远在电话那头喊了声,尾音带着电流杂音。
\"我在。\"她深吸一口气,江风灌进肺里,凉得人发抖。
三年前轮渡上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林禹撑着黑伞站在雨里,西装裤脚沾着水花,问她\"你是谁\"时,她故意把湿发别到耳后,露出和顾明川初恋相似的耳骨形状。
那时她以为,替身是块能敲开林氏大门的砖,却没料到砖缝里早埋下了引线。
\"让沈清欢现在带法务部守在档案室。\"她的声音比江水还冷,\"重点看户籍档案调阅记录,尤其是1982年以前的旧档。
另外——\"她摸出胸针,刻着\"0731\"的金属在指尖硌出印子,那是父亲忌日,\"联系码头老周,调半个月内所有进出港的货轮清单,查谁用了特殊通关章。\"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陆明远应得干脆:\"半小时内到云起顶楼会议室。\"
挂了电话,苏瑶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鼓点。
电梯镜面映出她攥紧的手包,夹层里张律师给的录音带硌着掌心——那里面有林禹三年前对助理说\"找个最像的\"的原话。
她原想留着当底牌,现在看来,得提前洗牌了。
顶楼会议室的灯刚亮起,沈清欢就撞门进来,马尾辫甩得生风:\"档案室锁换了三把,我让小吴守着监控,调阅记录......\"她突然顿住,盯着苏瑶发白的指节,\"到底怎么了?\"
\"有人在挖我的根。\"苏瑶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屏幕亮着陆明远发来的照片:泛黄的户籍底卡,父亲死亡证明上的红章,还有张模糊的合影——她和顾明川在弄堂口的老槐树下,那时她才十六岁,脸上还没动过容貌重塑。
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指节敲了敲照片:\"调阅档案需要户籍科熟人,林氏旗下有个陈经理的老婆在档案局。\"他从公文包抽出一叠资料,\"另外,今早林禹让人往《申城商报》送了篇通稿,标题我截到了——《名媛苏瑶:替身上位的隐秘往事》。\"
沈清欢拍桌而起:\"他妈的!\"
\"别急。\"苏瑶按住她手腕,目光扫过张律师递来的通稿提纲,\"他要撕我的皮,我就把皮反过来穿。\"她突然笑了,眼尾泪痣跟着翘起来,\"陆明远,联系《沪上生活》的周记者,我要在今晚十点发篇专访。
标题就叫......《从弄堂到外滩:一个替身的逆袭手记》。\"
\"苏小姐,这是送把柄?\"陆明远皱眉。
\"错。\"张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冷光,\"我们主动放出去的,是筛过的沙。\"他翻开苏瑶的档案,指尖停在\"1983年转学记录\"上,\"真正的雷——比如容貌重塑的药单,和顾明川的通信,三年前轮渡上的监控——都在我们手里。
现在要做的,是用半真半假的故事,让林禹以为他挖到了底。\"
沈清欢突然拍了下脑门:\"我懂了!
就像上次周老板的纺织厂,他以为我们换设备是资金链断,结果......\"
\"对。\"苏瑶的指甲划过照片里顾明川的脸,\"今晚的专访里,我会说当年接近林禹是为了给父亲治病,说我如何学礼仪、练法语、背商业案例。
要突出'替身是起点,不是终点'。\"她抬眼时,眼底像淬了火,\"公众爱听灰姑娘,更爱逆袭的灰姑娘。
等林禹再放料,大家只会觉得他在酸。\"
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八点,陆明远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扫了眼屏幕,抬头时眼睛发亮:\"陈董的秘书发来消息,说南洋航线的合作备忘录要提前签。
周老板的纺织厂......\"他顿了顿,\"他们主动提出要给云起的新码头做设备担保。\"
\"这是怎么回事?\"沈清欢凑近看手机。
苏瑶摸出胸针,\"0731\"在灯光下泛着暗金:\"今早散会后,我给陈董发了条短信——'林氏和华尔街的船运联盟,要吞掉本土航运的利润,您信吗?
'给周老板的是——'林氏新到的德国设备,关税单上的价格,比给您的低了三成。
'\"
张律师轻笑:\"所以陈董查了林氏的海外账户,周老板核对了报关单。
商人最恨被当枪使。\"
\"不止。\"苏瑶转动胸针,\"我还让老周透了口风——云起的新码头,能给本土商户免三个月仓储费。\"
沈清欢突然握住她的手:\"你早就算好了。\"
\"从他派人查我那天开始。\"苏瑶望着窗外渐起的灯火,黄浦江对岸,林氏大厦的玻璃幕墙还亮着灯。
她知道,此刻林禹大概正盯着陈董转走的两成份额,盯着周老板更换的设备单,盯着手机里《沪上生活》刚推送的专访——标题是烫金的,\"替身苏瑶:我用三年,把标签撕成勋章\"。
而在林氏顶楼办公室,落地灯投下冷白的光。
林禹捏着那份被退回的通稿,指节泛白。
助理敲门进来时,他正盯着电脑里陈董发来的\"合作终止函\",还有周老板抄送的\"设备价格对比表\"。
\"查。\"他把咖啡杯砸在桌上,褐色液体溅在\"林氏商业帝国\"的计划书封面上,\"查是谁把海外账户的信息透给陈董的,查是谁动了周老板的报关单——\"他突然抬头,目光像两把刀,\"尤其是苏瑶的专访,为什么能比我们的通稿早发两小时?\"
助理退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文件撕裂的声响。
黄浦江的夜雾漫上来,林氏大厦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最顶层那扇窗,还亮着刺目的白。
林禹的皮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脆响。
凌晨三点的林氏顶楼,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像条墨色绸带,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猩红。
助理缩着脖子站在五步外,汇报声比空调风声还轻:“陈董那边说……说海外账户的流水是财务总监亲自调阅的,周老板的报关单……”
“够了。”林禹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墙面,青铜麒麟撞出一道白痕,“你是说,我的人里里外外查了七遍,连个鬼影子都没捞着?”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脏话——三年前他在码头初见苏瑶时,也这般失控过。
那时她像只被雨淋湿的雀儿,缩在轮渡甲板的角落,耳骨形状与顾明川的白月光分毫不差。
他以为这是场能掌控的游戏,却没料到,这只雀儿会啄破他的商业帝国。
“林总,陈董那边……”助理的声音突然发颤。
林禹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亮起陈董发来的消息:“林少,我太太今早去庙里求了签,说‘强争则损’。南洋航线的合作,还是按苏小姐说的分润比例来。”他盯着屏幕,指节在大理石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这是他今早亲自去陈宅堵人后的结果。
陈董开门时,他看见玄关摆着苏瑶送的翡翠摆件,雕的是“和气生财”,比他上周送的和田玉观音还显眼。
“备车。”他抓起西装外套,袖口带翻的文件散了一地,“去周老板的纺织厂。”
助理张了张嘴,最终只敢应“是”。
周老板的车间里飘着棉絮,机器轰鸣声中,周老板擦着汗从流水线走来,手里还攥着苏瑶新送来的码头免仓储费合同。
“林少大驾光临,”他把合同往怀里拢了拢,“是来指导我们这些小厂怎么活过这个冬天?”
林禹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看见车间角落堆着云起新提供的德国设备,比林氏报价低了整整两成——苏瑶竟用云起的利润贴补这些小商户,这疯子!
“周叔,”他放软语气,“你我合作十年,难道信不过我?”
“信得过。”周老板突然笑了,“但苏小姐说,信得过的人,得把利益摆上台面。”他指了指墙上的电子屏,“您看,她刚让人送了今年前十月的码头吞吐量数据,说等云起新码头落成,能多给我们留三个货柜位。”
林禹喉间发腥。
他转身时,听见周老板对车间主任喊:“把林少送的样品机搬到仓库去,省得占地方!”
回到林氏大厦时,天已蒙蒙亮。
林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陆续开进的车辆——那是原本约好来谈合作的小商户,此刻却都拐进了云起的地下车库。
助理递来的报表上,林氏航运的市场份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
“查苏瑶的身边人。”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尤其是那个陆明远,还有……”他顿了顿,“张律师。”
同一时间,云起大厦28楼的总裁办公室里,苏瑶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实时数据。
沈清欢推门进来时,她刚收到周老板确认签约的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轻快的节奏:“陈董的两成份额到账了?”
“到了。”沈清欢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趁热喝,我让食堂炖了竹荪鸡汤。”她盯着苏瑶眼下的青影,“昨晚又没睡?”
苏瑶摇头,舀了勺汤却没喝。
玻璃幕墙外,林氏大厦的轮廓逐渐清晰,像头被拔了牙的兽。
她正要说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张律师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细线,手里的公文包拉链没拉,露出半截泛着冷光的U盘。
“苏小姐,借一步说话。”他反手锁上门,声音压得极低,“林禹在策划一场更大的风暴。”
苏瑶的汤勺“当”地掉进碗里。
她想起昨夜专访发布后,林氏官网突然撤下所有针对她的通稿,像只暂时收爪的豹子。
“什么风暴?”
张律师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搭扣:“他联系了华尔街的船运联盟,准备用海外资本压垮云起的新码头。更关键的是……”他欲言又止,“有人在替他搜集你的……特殊能力。”
苏瑶的脊背瞬间绷紧。
她的容貌重塑能力是最大的秘密,三年来仅沈清欢和陆明远知情。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旧识在林禹的法务部。”张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他让我带句话:‘小心你的身边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沈清欢的手按在苏瑶椅背上,掌心滚烫:“身边人?陆明远?不可能,他跟了你五年!”
苏瑶没说话。
她想起陆明远今早递来的码头货轮清单,封皮上沾着陌生的檀香味——那是林禹常用的雪茄味。
又想起昨夜十点,她让陆明远联系《沪上生活》时,他手机屏幕亮起的“未接来电”,备注是“x先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律师的声音像根细针,“但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他拉开公文包,取出一叠加密文件推过去,“这是林禹和船运联盟的合作草案,我只能拿到前两页。剩下的……”他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
门被轻轻带上后,沈清欢抓起文件就要翻:“我看看这孙子……”
“等等。”苏瑶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张律师方才站过的位置——地毯上有枚银色袖扣,刻着林氏的家徽。
她捏起袖扣,指腹被棱角硌得发疼。
当晚十点,苏瑶在公寓的落地灯下打开私人邮箱。
收件箱最顶端躺着封匿名邮件,标题是“苏小姐的秘密”。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才点击打开。
照片跳出来的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
画面里的女人穿着月白旗袍,站在云起顶楼的消防通道里,半张脸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左边眼尾的泪痣逐渐淡化,右边眉骨微微隆起。
这是她三天前使用容貌重塑时的场景,当时她以为只有自己。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镜头藏在消防管道的缝隙里,刚好捕捉到她变换容貌的全过程。
背景里能看到半扇窗户,映出云起大厦的logo——竟有人在她的地盘上,监视了她整整三天。
苏瑶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沈清欢发来的消息:“陆明远说今晚要去码头查货,可能得通宵。”她盯着照片里模糊的管道纹路,突然想起陆明远上周检修消防系统时,曾拿着梯子在顶楼待了整整一下午。
月光漫过窗台,在照片上投下一片银霜。
苏瑶放大照片,发现镜头的位置正对着消防通道的第三块地砖——那是她每次使用能力时,习惯性站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