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的喧嚣像被按了静音键。
苏瑶盯着陆明远消失的后门,鳄鱼包搭在臂弯里,翡翠手绳在包底硌着她的手腕,凉得刺骨。
“苏总?”陈厂长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满地百合花瓣里,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银色袖扣的暗纹——张律师说这是防追踪的信号器,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微微发烫。
苏瑶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在喉间散不开。
她弯腰捡起一片百合瓣,花瓣边缘已经泛褐,像极了陆明远说“我妈等手术费”时泛红的眼尾。
三个月前他跪在医院走廊的样子突然闪进脑海,可这念头刚冒头就被她掐灭——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鳄鱼包里的手机又震了两下,是沈清欢的消息:【刚查到,陆明远的签证申请是今早递的,香港那边的中介公司挂着林氏旗下航运的牌子。】
林禹。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了滚,苏瑶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扣。
三个月前她故意在林禹书房打翻茶盏,看他弯腰替她捡袖扣时,就料到今天会有这一出。
陆明远不过是根引线,真正要烧起来的,是那些盯着她“容貌重塑”秘密的眼睛。
她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下面那个标着“老周”的号码。
老周是《申报》摄影部主任,十年前在霞飞路拍旗袍秀时,她替他挡过醉汉的酒瓶子。
“周哥。”她压着嗓子,声音里浸着三分倦意,“明晚八点,和平饭店旋转餐厅,靠窗第三桌。”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顿了顿:“要拍得自然?”
“要够亲密。”苏瑶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黄浦江的风卷着汽笛声灌进来,“但别越界。”
老周没再问,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线。
苏瑶把手机扣在桌上,看着合作意向书金闪闪的标志,突然笑了——这世上最锋利的盾牌,从来都是舆论。
三天后,《沪上名媛深夜会情郎?
苏氏新总与神秘男共饮红葡萄酒》的照片登上《申报》娱乐版。
照片里她垂着睫毛切牛排,陆明远探身替她调整刀叉,暖黄的壁灯下,两人的影子在桌布上叠成一片。
社交界的风暴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大华饭店的慈善晚宴上,水晶灯把唐小姐的珍珠项链照得发亮。
她端着香槟杯晃到苏瑶面前,指甲盖敲了敲她的酒杯:“苏总这绯闻传得,比我们唐记的丝绸销路还广呢。”
苏瑶垂眼抿了口香槟,甜腻的气泡在舌尖炸开。
唐小姐的香水味太浓,是带着松木香的香奈儿五号,和林禹书房里的味道重叠——她记得林禹最讨厌这种脂粉气,所以自己从不用。
“唐小姐这么关心我?”她抬眼时眼尾微挑,“不如关心关心你上周在闸北码头压的那批苏联化肥?听说海关查出来二十吨掺沙的。”
唐小姐的香槟杯在指尖晃了晃,酒液溅在真丝裙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渍。
她身后的女伴悄悄拉她的袖角,可她盯着苏瑶的眼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
“唐小姐。”苏瑶笑着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珍珠项链,“我这人最烦背后嚼舌根的,但若有人非把刀架我脖子上……”她的手指在唐小姐手腕上轻轻一按,“我不介意把刀捅回去。”
唐小姐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她猛地甩开苏瑶的手,踩着高跟鞋转身时差点崴了脚,在众人的窃笑里狼狈退场。
同一时间,林氏集团顶楼办公室。
林禹把报纸拍在红木桌上,墨字的“共饮红葡萄酒”几个字被拍得皱成一团。
他指节抵着太阳穴,窗外的晚霞透过百叶窗割在脸上,把表情割得支离破碎。
“查清楚了?”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助理擦了擦额头的汗,文件夹在手里捏出褶皱:“苏小姐和陆明远确实在和平饭店见过三次,最近一次是三天前……”
“三天前?”林禹突然站起,西装下摆扫得桌上的文件哗哗响,“三天前她刚拿下陈厂长的纺织厂,转头就和男人约会?”
助理缩了缩脖子:“属下还查到……陆明远上周申请了香港签证,中介公司……”他咽了口唾沫,“是林氏航运旗下的合作机构。”
林禹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金属齿在掌心压出红印。
窗外的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报纸哗啦啦翻页,照片里苏瑶垂眸的侧影晃得他心慌——那是他最熟悉的模样,三年前在弄堂口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眼尾带着点怯生生的红。
可现在,这双眼睛里藏着他读不懂的东西。
苏瑶从晚宴出来时,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沈清欢的消息:【林禹的车半小时前出了集团大楼,往和平饭店方向去了。】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十点整。
包里的翡翠手绳突然硌了她一下,像是提醒什么。
苏瑶笑了笑,在通讯录里找到陆明远的号码,指尖悬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有些棋,哪怕裂了缝,也该再用一次。
黄浦江的渡轮鸣起长笛,她望着江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把未写完的短信存进草稿箱。
今晚的月亮很圆,照得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像镀了层银,也照得她腕上的银色袖扣,闪着冷冽的光。
苏瑶把钢笔搁在谈判桌上时,金属笔尖在文件上压出个浅痕。
陆明远刚推门进来,西装袖口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她特意选在仁济医院旁的茶室谈事,就是要让那股清苦的药味时刻提醒他:上回跪在走廊求她垫付手术费时,是怎样的卑怯。
\"苏总。\"陆明远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关于林氏港口的资产评估报告,我按您说的把仓储区折旧率多算了三个点。\"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资料,纸张边缘被手指攥得发皱,\"但...林氏法务部最近查得严,我怕......\"
\"怕什么?\"苏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怕林禹查出来是你在做假账?
还是怕我反悔不帮你妈转去香港治肿瘤?\"她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翡翠手绳,那是今早沈清欢塞给她的,说是在城隍庙求的\"保平安\",此刻却硌得腕骨生疼,\"上周三你在汇丰银行取了十万现金,收款人是九龙的圣德肋撒医院。\"
陆明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猛地坐进椅子里,椅背撞得墙咚的一声响:\"我...我没拿林家的钱!
那是我攒的......\"
\"够了。\"苏瑶把资产评估报告推过去,钢笔在\"合作方\"一栏划出流畅的弧线,\"今晚十点,把修改后的电子版发到我私人邮箱。\"她看了眼腕表,表盘上的碎钻闪得人眼花,\"记住,林氏港口的吞吐量数据要对标去年台风季——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明远的指尖在报告上微微发抖。
他盯着苏瑶签的名字,突然哑声说:\"苏小姐,我...我那天在和平饭店说的都是真的。
我妈手术前拉着我的手,说要替我谢谢你......\"
\"出去。\"苏瑶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五分钟后我要见陈厂长的秘书,你不想让他看见我们独处吧?\"
门被轻轻带上。
苏瑶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嘴角慢慢翘起来——陆明远这枚棋子,果然比她预想的更听话。
她摸出手机,给沈清欢发了条消息:【港医那边确认了,陆母下周三飞香港。】
三天后的行业酒会设在百乐门舞厅。
水晶吊灯把鎏金墙面照得晃眼,留声机里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却掩不住席间此起彼伏的私语:\"听说苏氏要吞林氏的港口?那绯闻里的男人,不会是林少的替身吧?\"
苏瑶端着香槟杯穿过人群,珍珠耳坠在颈侧晃出细碎的光。
她在陆明远身边站定,指尖若有若无擦过他手背:\"陆先生,上次说的仓储区改造方案,不如趁现在和王总聊聊?\"
王总是航运公会的副会长,此刻正眯着眼打量他们。
陆明远立刻侧身替她挡开身后的暖气,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苏总对港口的规划极有见地,我前晚陪她看卫星地图到凌晨,她连潮汐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呼吸声陡然一重。
苏瑶垂眸抿酒,余光瞥见楼梯口那抹墨色身影——林禹来了。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肩线挺得像把刀,目光扫过她和陆明远交叠的影子时,瞳孔缩成极细的线。
\"各位。\"苏瑶突然举起酒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最近总有人问我,绯闻和事业哪个更重要。\"她望着林禹的方向笑了,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红,\"我想说,能被这么多人关注,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
但请大家放心——\"她的声音陡然清亮,\"苏氏的每一步,都不会让信任我的人失望。\"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王总第一个拍红了手,唐小姐站在角落捏碎了半块马卡龙,奶油沾在真丝手套上,活像团凝固的血。
林禹的指节抵着楼梯扶手,骨节泛白,却始终没挪动半步,直到苏瑶转身时,他才发现她今晚穿的墨绿旗袍——那是他三年前在霞飞路绸缎庄,亲手替她挑的料子。
散场时已近午夜。
苏瑶裹着羊绒披肩往停车场走,梧桐叶落在肩头,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儿。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摸出来,屏幕上是条匿名短信:【你以为绯闻能掩盖真相吗?】
她的指尖在\"真相\"两个字上顿住。
上回收到这种威胁还是三个月前,当时她刚拿到林氏航运的内部财报。
难道是......
\"苏小姐!\"陆明远的电话打进来,呼吸声急促得像跑了十里路,\"林禹的特助半小时前调走了港口的近三年货单,我在财务系统看到他用了最高权限!\"
苏瑶的脚步猛地停住。
路灯在头顶滋滋响了两声,投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勒紧脖子的绳子。
她望着远处林禹的加长林肯驶离,车尾灯红得刺眼,突然笑了:\"明远,把你电脑里的备份发到我私人云盘。\"她摸出翡翠手绳套在腕上,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我们...该提前掀桌子了。\"
夜风卷起她的旗袍下摆,露出内侧银色袖扣的暗纹——那枚防追踪的信号器,此刻正贴着皮肤,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