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琛猛地抬头,满眼不解之色:“你怎么想去祭拜她了?”
连枝意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有太多谜团困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没多说。
的确,贸然提出这个请求,祁砚琛也很难办。
但祁砚琛没再追问,应声道:“行,那等会儿我去问问他们。”
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她开口的事,他说过了,会无条件拥护。
下午两点钟。
原本高悬天际的暖阳被墨色云团遮挡,风裹着湿气掠过城市,没多一会儿,港城就被笼罩在暗沉沉的幕布之下。
祁砚琛和云朗夫妇提起连枝意想去祭拜的事,原以为他们会觉得不方便,没想到他们欣然答应。
要知道,从前,夫妻俩是不愿意外人去叨扰女儿的安息。
但连枝意和他们的女儿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们坚信两个孩子间有种奇妙的缘分。
况且听祁砚琛的意思,他今生非连枝意不娶,他们又把祁砚琛视作和周京珩一样的看待,那么以后他们会成为一家人,连枝意就不算外人。
云家的墓园离浅水湾别墅不远,就在后山之上。
四人下车,踩着石板小径进入园内,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地砸下来,转眼间暴雨倾泻而下。
祁砚琛本能地撑着雨伞朝连枝意那边挪去,另一只手将她护在了臂膀下。
在墓园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一处墓碑前。
连枝意看着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放了许多粉红色的玩偶,还有长年盛开不败的鲜花以及没断供过的各种糖果。
被爱精心包围的墓碑没有一点阴森之色,仿佛这里的小孩只是在她的摇篮里睡着了。
墓碑上刻着“爱女云乐悠之墓”
原来云家的小公主叫这个名字,寄托了父母对她的美好祝愿,希望她无忧快乐,悠然自在。
听祁砚琛说还有love you之意,是云朗对妻子的一片深情。
云朗把带来的点心水果一一铺在墓前,温声开口:“宝贝,爸爸昨天有事耽搁了,没赶得及回来给你过生日,你是不是生气啦?”
“爸爸错了,爸爸给你买了新的小熊玩偶和卡通贴纸赔罪,你就原谅爸爸好吗?”
一个沉着稳重,大权在握的掌权者此刻蹲在女儿的墓碑前,满脸慈爱,用手帕反复擦拭着墓碑。
此刻他显然不是那个掌握港城命脉的上位者,而是一个思念女儿的普通父亲仿佛在和女儿唠家常。
他温声细语地和女儿赔罪。
连枝意好像能感同身受一般,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其实长眠在这儿的女孩今年也和她一般大,可在父母眼里,她还是个小孩子。
粉色装扮的墓地像童话般美好,处处体现着云朗夫妇对女儿的爱。
周妙仪撑着伞,尽量不让丈夫淋湿,可她早已泣不成声。
虽然过去二十五年了,但每一年的心痛不会消减,只会越积越多。
这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放下的伤痛。
以至于后来他们都没有生第二个孩子来代替这个期待已久的女儿。
云朗双手撑在墓碑上,低着头,像是在消化情绪。
没多一会儿,他压抑的呜咽声冲破喉咙,那声音就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撕裂而出,混着雨声扩散开,显得是那样的悲戚。
“是爸爸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爸爸,所以这二十五年来,你都不愿意来我和你妈妈的梦里跟我们见一面。”
周妙仪扶着他的肩头:“老公,你不要这样。”
“我们的女儿会理解你,会以你为豪的,她知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该死的绑匪,是他们丧心病狂,是他们让我们一家三口天人永隔。”
“你已经亲手将他们和背后的指使者绳之以法了,为我们的女儿报了仇,她在天之灵会安息的。”
云朗伸手抚摸上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夫人,这些年我宁愿你怪我,怨我,恨我。”
“也能让我心里的愧疚好受些。”
周妙仪摇了摇头,扔掉了手上的伞,蹲下身去紧紧地抱住了他:“你不光是我的丈夫,还是港城百姓的倚仗。”
“我明白你的身不由己,更明白你的志向抱负。”
“老公,我永远都不会怪你,反而为你骄傲。”
云朗抱住了她的腰,这么多年,夫妻俩鹣鲽情深,相濡以沫,互相安慰支撑才能走过失去女儿的漫漫长夜。
云朗很感激。
祁砚琛和连枝意早就撑着伞走过去,为两人挡住了风雨。
“叔叔,阿姨,云小姐没去过你们的梦里,也许是不想让你们太伤心,她有你们这对这么爱她的父母,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们呢?”
“我要是她,肯定希望你们好好生活。”
“不要困在对她的自责和愧疚里度过余生。”
“而且我相信,她一定是去了更美的世界,过得很好。”
连枝意柔声安抚两人:“你们还会再相见的,她只是暂时地离开了你们的视线但并没有离开你们的世界。”
“以后你们见风是她,见雨是她,见花更是她,见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以是她。”
“她只是跳出了时间,变成了宇宙里最原始的分子和原子,重新构建成你们身边的其他事物。”
“但其实每天她都在啊。”
连枝意红着眼眶,话语真挚暖心。
云朗和周妙仪缓缓抬起头,红透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看向连枝意时,眸子水光潋滟。
这么多年来,他们听到的都是一些要节哀,女儿既然已经走了就要接受这个事实,劝他们放下的话。
从未有人像连枝意这样告诉他们,其实他们的女儿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在他们身边存在。
夫妻俩一时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好的女孩难怪让祁砚琛念念不忘至今。
她善良到像是上帝派来人间的天使,来抚平他们的伤口。
周妙仪泪如雨下,起身抱住了她:“一一,谢谢你。”
她哭得止不住。
连枝意静静地摩挲着她的后背:“阿姨,叔叔,下次试着开开心心的来见云小姐,我想她也很想见到你们轻轻松松的生活。”
周妙仪哭着点头。
云朗擦掉眼泪,望了眼女儿的墓碑,他心里生了个想法。
看女儿的墓碑像是在征求女儿的意见。
忽而,暴雨停歇,乌云散去,霁日光风。
云朗觉得这是女儿给他的无声答案,他看向妻子,软声道:“夫人,你既然这么喜欢连小姐,不如我们认她做干女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