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深秋的沂蒙山区,霜叶红得像浸了血。于学忠站在指挥部外的山崖上,望远镜里突然出现一支奇特的队伍——他们穿着改制的中国军装,却唱着陌生的军歌,歌词混着汉语与听不懂的语言,在峡谷间荡出奇特的回响。
\"报告总司令!\"情报参谋赵明小跑过来,\"那支队伍自称朝鲜义勇军,说是从武汉战场转战过来的。\"
于学忠眉头微皱。三天前军统的密电还警告说可能有日伪伪装的特种部队渗透,他放下望远镜:\"让金队长单独来见。\"
当那个瘦高的年轻人敬出标准中国军礼时,于学忠注意到他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年轻人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说:\"金成焕,原朝鲜独立军第三支队,现义勇军先遣队队长。\"他从贴胸口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几个青年站在汉城塔洞公园,背后条幅写着\"光复会\"三字。
\"民国二十六年我们在南京见过周主任...\"话音未落,卫士长王勇的枪已顶住他后心。于学忠抬手制止,指了指照片角落——那里模糊可见半张《大公报》,日期正是南京陷落前三天。
深夜的油灯下,金成焕解开缠腰布带。三道蜈蚣似的伤疤横贯腹部,最长的从肋下直到肚脐。\"这是昭和十三年在长白山,被关东军特高课用烧红的刺刀烙的。\"他忽然咬住布条,右手攥住左手剩余的三指猛地一掰——咔嗒声中,中指关节竟旋转了半圈,露出中空的指节。
\"密码筒?\"军医陈思齐惊呼。金成焕从指节里倒出卷成细丝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日文标注的东北日军布防图。他咧开干裂的嘴唇:\"去年冬天,我们十二个人从哈尔滨监狱越狱,只有我带着这个逃到关内。\"
于学忠凝视着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青年,忽然想起九一八那年见过的朝鲜留学生。当时那个戴圆框眼镜的男孩跪在沈阳街头哭喊:\"我们国家亡了三十年了!求你们别走!\"后来有人在北大营附近的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体,眼镜片插在眼眶里。
\"留下吧。\"于学忠把茶杯推过去,\"但你们要换装,用化名。\"金成焕却摇头:\"请允许我们戴自己的臂章——白底蓝太极徽。要让鬼子知道,朝鲜人还没死绝!\"
改编仪式在次日黎明举行。当十八名朝鲜战士唱起《义勇军进行曲》中文版时,山崖上的薄雪簌簌震落。于学忠发现他们每人都带着样特别物件:有绣木槿花的荷包、嵌母亲照片的怀表,甚至还有个铜制的传统长鼓。
\"总司令别见怪。\"副官李振唐小声解释,\"他们每次作战前都要击鼓宣誓。\"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哨音——日军第114师团的扫荡部队提前出现了。
风雪中,金成焕的部队展现了惊人战力。他们利用改良过的朝鲜猎户陷阱:在雪窝里埋倒刺竹签,撒上特制辣椒粉。当日军踩中陷阱惨叫时,藏在树冠上的神枪手专打来救援的卫生兵。于学忠举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颤——那些朝鲜战士冲锋时竟都脱了棉袄,白布衬衣在雪地里像招魂的幡。
战斗结束清点战场时,士兵们发现个诡异现象:所有日军尸体都被割去了左耳。金成焕拎着血淋淋的布袋过来:\"按我们家乡规矩,要给牺牲的战友带祭品。\"他解开布袋,二十多只耳朵滚落在雪地上,每只耳垂都穿着日军特有的身份牌。
十二月初,鲁苏战区接到密报:日军将运送批新型毒气弹经胶济铁路。但具体车次、时间都是谜。金成焕深夜敲开指挥部大门,带来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
\"我母亲当年的侍女。\"他介绍时老妇人始终低头,\"现在济南日军司令部当洗衣工。\"老妇人突然跪下,从发髻里抽出张字条,上面画着列车时刻表,还标着骷髅标志。
行动前夜,金成焕在营地中央架起长鼓。鼓点时而如急雨时而似呜咽,朝鲜战士们围着火堆跳起象帽舞,飘带在月光下划出凄厉的弧线。于学忠站在阴影里,看见有个小战士把全家福贴在刀鞘上亲吻。
炸毁军列的战役成为经典。朝鲜义勇军假扮劳工混入车站,用改良的辣椒炸弹制造混乱——这种武器把山东特产羊角椒磨粉混合火药,爆炸后能让方圆百米的人暂时失明。当毒气车厢被引爆时,冲天绿雾中飘着无数白色传单,用日韩双语写着\"以牙还牙\"。
除夕夜,部队转移至蒙阴休整。朝鲜战士们做了打糕分给中国士兵,有个叫朴永浩的男孩用筷子敲着饭盒唱《阿里郎》,唱着唱着突然泪流满面。金成焕对于学忠说:\"他全家死在731部队的冻伤实验里。\"
正月十五,日军发动报复性扫荡。金成焕带队引开追兵,约定在抱犊崮会合。三天后于学忠只等来浑身是血的通讯员,带回面染血的太极旗和句话:\"队长说,请把旗子交给下一个来的朝鲜部队。\"
开春时,有支新的朝鲜义勇队经过鲁苏战区。于学忠亲自将那面洗干净的旗子交给新队长,对方却苦笑着展开旗帜——旗角用血写着十八个名字,最上面是\"金成焕\"。新队长说:\"这是他们全部人的遗书。按照我们传统,名字写在战旗上的人,魂魄会永远跟着旗帜战斗。\"
那天夜里,于学忠独自登上山顶。北方的星空下,他似乎又听见混杂着汉语和朝鲜语的军歌。卫士长王勇后来回忆,总司令对着长白山方向敬了个长久的军礼,脚下积雪化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