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的节度使衙署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夫蒙灵察端坐在虎皮交椅上,手指叩击着案几,案上堆叠的军情文书压得紫檀木桌面微微下陷。周围站着几位裨将,甲胄上的寒气尚未褪尽,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过来。
高仙芝掀帘而入时,甲叶碰撞的脆响惊动了屋中人。他一身银甲未解,鬓角还沾着些沙尘,双手捧着那本兵员登记册,快步走到堂中,对着主位上的夫蒙灵察微微躬身:“节帅。”
夫蒙灵察抬眼,这位第三任安西节度使的眉峰间刻着常年戍边的风霜,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仙芝来了,坐。”目光扫过那本册子,已然猜到几分来意,“这是新招的兵员名册?”
高仙芝将册子递上前:“正是。节帅请看,里头大半是商人、流民,还有些连户籍都说不清的人……”
夫蒙灵察接过册子,指尖划过“魏无羡”“蓝忘机”这些陌生名字,又瞥见“张起灵”三个字旁标注的“黑户”二字,重重叹了口气。他将册子往案上一放,声音里带着无奈:“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意见。”他顿了顿,望向窗外连绵的烽火台,“可陛下的旨意是三日前到的,限一个月内必须拿下小勃律,前两任节度使折损了太多人手,如今安西能调动的兵力本就吃紧,只能如此了。”
高仙芝眉头紧锁,起身抱拳道:“节帅,依末将之见,不如精选锐士。从这些人中挑出能适应高原严寒、擅骑射、耐奔袭的,集中训练十日,以精兵奇袭——就像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率轻骑奔袭千里,直捣匈奴王庭。小勃律地势险峻,人多反而是累赘,不如以快制胜!”
夫蒙灵察闻言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丝苦笑:“仙芝啊,你有霍去病的勇,可如今不是汉武帝的时势了。前两次兵败,朝廷里盯着安西的眼睛可不少,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稳妥些,至少不会出大错。”
旁边几位将军也纷纷附和:“高将军,节帅说得是,眼下安稳为上。”“小勃律山路难行,带足人手总没错。”“陛下要的是必胜,不是奇功。”
高仙芝看着众人脸上的谨慎,心中那股锐不可当的豪气渐渐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低头应道:“末将……听节帅的。”
夫蒙灵察这才松了口气,拿起案上的令箭:“既如此,各位回去后加紧操练,粮草军械我已让人备妥,七日后卯时,辕门集合,开赴小勃律!”
“是!”众将齐声应道,甲胄碰撞的声响震得屋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高仙芝随着人流退出去,掌心却悄悄攥紧了——他望着远处葱岭的方向,那里的雪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翌日天刚蒙蒙亮,军营里的号角声便刺破了晨雾。高仙芝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横刀,正沿着演武场的边缘巡视。士兵们的呼喝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他却眉头微蹙——昨日兵员名册上那个“张起灵”的名字,总在脑海里盘旋。封常清提过一句,那是个说不清来历的黑户,被魏晨强征入伍时,眼神里竟没有半分慌乱。
“去新兵营。”高仙芝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
新兵营的操练场上,魏晨正扯着嗓子训斥几个动作拖沓的士兵,见高仙芝过来,赶紧敛了脾气,小跑着迎上去,单膝跪地:“卑职魏晨,参见高将军!”
“免礼。”高仙芝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队列,“那个叫张起灵的,在哪?”
魏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引路:“将军这边请,他在那边练刀呢。”
顺着魏晨指的方向望去,角落里有个身影正对着木桩挥刀。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那人出刀极快,刀风裹挟着寒意,每一下都精准地劈在木桩同一处,积年的老木上已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
听到脚步声,张起灵收刀而立,转过身来。他脸上沾了点尘土,眼神却依旧清亮,像淬了冰的黑曜石。
“这位是高仙芝高将军!”魏晨赶紧介绍,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张起灵只是淡淡颔首,声音平稳无波:“高将军。”
高仙芝打量着他,见他握刀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那不是寻常农夫或商人能磨出来的,倒像是常年练剑的痕迹。他忽然来了兴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你这架势,倒有点武功底子。敢不敢跟本将军试试手?”
张起灵闻言挑了挑眉,长睫微颤,似是有些意外,却没半分犹豫,只吐出两个字:“可以。”
话音刚落,他已将手中的铁刀往地上一插,刀柄在石板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晨光里,他站得笔直,虽穿着粗布军衣,却莫名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倒让一旁的魏晨看得有些发怔。
演武场中央的青石练武台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冽的光。高仙芝与张起灵相对而立,不过片刻功夫,周围便围拢了层层叠叠的士兵,连操练都停了,个个抻着脖子往台上瞧。
“啧啧,高将军竟要亲自下场?”魏无羡嘴里叼着根草茎,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王二伟,“你说这俩人,谁能赢?”
王二伟眯着眼打量台上,见张起灵虽身形清瘦,站姿却稳如磐石,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我赌张先生。之前我可见过张先生的身手。。”
“哦?”魏无羡挑了挑眉,转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白月魁。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张起灵身上。
“老白觉得呢?”魏无羡笑问,“这人瞧着平平无奇,真有那么厉害?”
白月魁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清冽如冰泉:“他是个高手。”
“何以见得?”魏无羡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既没亮兵器,也没摆架势,你就看出来了?”
“直觉。”白月魁淡淡吐出两个字,视线仍未离开台上。
魏无羡被噎了一下,随即促狭地眨了眨眼:“女人的直觉?说起来,我瞧着你也不像寻常士兵,倒像个……姑娘家?”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士兵都偷偷笑了起来。白月魁却懒得理会,只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里的冷意让魏无羡识趣地闭了嘴。
此时台上,高仙芝已摆开架势,沉声道:“小心了!”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猛虎般扑出——这场较量,才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