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光篮球部一军的日常训练,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进行着。前日练习赛的裂痕并未消失,而是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队员之间。青峰大辉依旧我行我素,训练中展现出令人绝望的个体实力,对团队配合的指令置若罔闻。黑子哲也则更加沉默,他的存在感本就稀薄,如今更是如同一个游离在体系之外的幽灵,虽然每一次跑位依然精准,每一次空位出现依然及时,但那双蓝色的眼眸深处,曾经为“光影”配合而燃起的微光,已然熄灭,只剩下一种近乎机械的、履行职责般的平静。白泽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份沉重的无力感挥之不去。
训练接近尾声,赤司征十郎拍了拍手,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入玉盘,瞬间让所有队员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体育馆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集合。”赤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队员们迅速列队站好。青峰站在前排,双手插在运动短裤的口袋里,眼神懒散地瞥向别处,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绿间真太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静的光芒。紫原敦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无聊。黄濑凉太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好奇。白泽悠站在队伍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站在角落的黑子哲也。黑子挺直了脊背,面容平静无波,仿佛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
赤司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黑子身上。那异色的双瞳,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带丝毫感情地审视着。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种基于绝对理性的冰冷评估。
“黑子哲也。”赤司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经过长期的数据分析和实战观察,结合帝光中学篮球部追求‘绝对胜利’的核心目标,现做出如下评估与决定。”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寂静的空气。白泽悠的心猛地一紧,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你的‘misdirection(视线诱导)’以及精准的传球,在团队战术体系尚不完善、个体能力尚未达到绝对碾压阶段时,曾作为有效的‘奇兵’存在,为胜利做出了贡献。”赤司的语调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成为历史的事实,“然而,随着青峰大辉个人能力的突破性进化,以及白泽悠‘白色幻影’的觉醒,帝光一军的个体攻击力已臻至化境。”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掠过青峰和白泽悠,最终又落回黑子身上。
“在当前的战术体系中,青峰大辉拥有无视任何防守、在任何位置终结进攻的绝对能力。白泽悠则能以超常的柔韧性和欺骗性假动作独立创造得分机会。绿间真太郎的三分球在特定战术下拥有100%的命中率保障。紫原敦镇守的内线是绝对禁区。黄濑凉太的模仿能力提供了战术的多样性和容错率。”赤司的声音清晰而冷酷,将每个队员的价值如同砝码般摆上权衡的天平。
“而你的作用,黑子哲也,”赤司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要害,“在现阶段,尤其是在高强度、追求极致效率的比赛中,其必要性已降至临界点以下。”
“你的传球,无法直接转化为绝对得分,需要依赖‘光’的终结能力。而当‘光’本身已具备无视传球路径、独立完成终结的绝对实力时,你的‘引导’便成为冗余环节,甚至可能因为传球路径被预判或拦截,带来不必要的风险,降低进攻效率。”赤司的剖析冰冷而残酷,将黑子存在的核心价值彻底否定。
“你的存在感稀薄,在防守端无法提供有效的对位防守强度,面对顶尖强敌时,会成为对手集中火力突破的薄弱点。”他继续陈述着冰冷的“事实”,“你的投篮能力虽有提升,但在追求‘绝对胜利’的体系里,其稳定性和威胁性远不足以成为可靠的战术终结点。”
体育馆内死一般的寂静。连青峰都微微侧目,似乎对赤司如此直白而彻底的否定感到一丝意外,但也仅此而已,随即又恢复了漠然。紫原嚼着美味棒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绿间推眼镜的手停顿了一下。黄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在赤司那无形的威压下,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白泽悠感到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但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明白,此刻任何基于情感的辩驳,在赤司那套冰冷严密的“效率至上”逻辑面前,都将是苍白无力的。
赤司的视线重新回到黑子身上,那双异色瞳中没有丝毫怜悯或犹豫,只有最终裁决的威严。
“综上所述,基于追求‘绝对胜利’的最高目标,以及最大化团队整体效率的原则,”赤司的声音如同终审判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帝光中学篮球部一军,已不再需要‘影子’的存在。”
“黑子哲也,”他平静地宣布,仿佛只是在通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即日起,你退出帝光中学篮球部一军编制。你的位置,将由更适合当前战术体系、能提供更高攻防效率的球员填补。”
“哐当!”一声轻响。是黄濑凉太手中的篮球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滚向一边。这突兀的声音在死寂的体育馆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惊醒了仿佛被冻结的众人。
黑子哲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低着头,淡蓝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完全无法窥探他此刻的表情。然而,白泽悠清晰地看到,黑子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甚至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巨大冲击和痛苦的表现。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然后,黑子哲也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向前一步,离开了队列,然后,对着赤司征十郎,对着整个一军队伍,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疏离和冰冷。
“我明白了,赤司队长。”黑子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听不出一丝波澜,“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指导。祝帝光篮球部武运昌隆。”
说完,他直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欲言又止的白泽悠,包括眼神复杂的黄濑,包括依旧漠然的青峰。他转过身,迈着和平时一样平稳却似乎又沉重了万分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体育馆的大门。那瘦小的背影,在空旷的球馆里,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显得如此孤单,又如此决绝。
他推开门,光线从门外涌入,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剪影,然后,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体育馆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赤司征十郎那双俯瞰全局、毫无动摇的异色瞳孔。
白泽悠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向赤司冰冷而威严的侧脸,最后目光扫过青峰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赤司的决断,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干净利落地切掉了帝光这架“胜利机器”上他判定为“无用”的部件——黑子哲也,那个曾经的“影子”。
“无用的影子”……赤司的话语在白泽悠脑海中反复回响。冰冷的逻辑,绝对的效率,不容置疑的权威。这就是赤司征十郎所信奉的“正确”之路吗?为了“绝对胜利”,连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也能如此轻易地舍弃?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悄然爬上了白泽悠的脊背。他看着赤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新任队长那深不见底的冷酷和掌控一切的可怕意志。帝光的未来,笼罩在赤色帝王冰冷的阴影之下。而黑子的离去,只是这阴影下第一片凋零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