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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声穿透雨幕,在苏府的回廊上撞出破碎的回响。我蜷缩在医馆角落,看着蚀骨散的毒线顺着手腕蜿蜒向上,像条贪婪的黑蛇吞噬着生机。林婉清临走前留下的解毒丹在掌心发烫,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延缓发作的权宜之计。

窗棂突然轻响,沈砚之如狸猫般翻了进来,衣摆还沾着城郊乱葬岗的泥土。“楚姑娘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甩下湿漉漉的斗篷,目光扫过我腕间的黑纹,“方才在密室,我就发现那老东西袖口藏着毒针。”

我握紧药锄支撑身体,强笑道:“沈公子倒是眼尖。不过比起我的命,苏姑娘那边才更危险。”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瓦片轻响,我们同时屏息 —— 三道黑影掠过琉璃瓦,朝着苏瑶的寝殿方向去了。

沈砚之的判官笔瞬间出鞘:“是幽冥阁的夜蝠卫。” 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三道抓痕,暗红的血痂泛着诡异的青雾,“方才跟踪玄冰令主时着了道,这些畜生的爪子淬了腐心散。”

我摸出银针刺入他穴位,看着黑血顺着针尖滴落:“你不该冒险。”

“不冒险怎么知道,玄冰令主离开苏府后直奔皇宫?” 沈砚之突然压低声音,窗外的雨幕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楚姑娘,你父亲医书里的密诏,可曾提到过皇室与幽冥阁的交易内容?”

我的手猛地一抖,银针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记忆里那半张密诏上的朱砂字迹仿佛在眼前浮现:“永乐七年,帝王以半壁江山换幽冥阁……” 后面的字被血渍浸染,再也辨认不清。

“我要去见苏姑娘。” 沈砚之突然起身,斗篷带到了药架,“那玄冰令主熟知苏府秘辛,甚至能说出苏相夫人的临终遗言,这些绝不是仅凭易容就能办到的。” 他捡起地上的青铜纽扣,鬼面图腾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除非,他本就是苏府旧人。”

我攥住他手腕,毒发带来的眩晕感让眼前阵阵发黑:“沈砚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苏姑娘……”

“所以更要赶在夜蝠卫之前。” 他甩开我的手,判官笔在墙上划出火星,“三日后的破庙之约,分明是引蛇出洞的陷阱。但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将计就计。”

寝殿内,苏瑶正对着父亲的遗像出神。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发间的玉簪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当沈砚之撞开房门时,她反手就是一剑,剑尖堪堪停在他咽喉三寸处。

“沈砚之,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释。” 她收回剑,目光扫过他染血的衣襟,“还是说,你也想效仿玄冰令主,顶着故人的脸来诓骗我?”

沈砚之单膝跪地,将青铜纽扣和碎布呈了上去:“苏姑娘可知,这鬼面图腾不仅是醉仙楼的标志,更是二十年前被苏相亲手剿灭的‘幽冥血卫’徽记?”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这些布料的织法,与当今圣上赏赐给近臣的云锦如出一辙。”

苏瑶攥着玉佩的手青筋暴起,羊脂玉在掌心沁出凉意:“你想说什么?”

“玄冰令主熟知苏府隐秘,能道出夫人遗言,绝非偶然。” 沈砚之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山河社稷图》,“苏姑娘可还记得,令尊去世前三个月,曾频繁出入皇宫?当时坊间传言,圣上要赐婚……”

“够了!” 苏瑶猛地转身,画像上父亲的笑容被月光割裂,“沈砚之,你以为用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能动摇我?”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那是我父亲的脸,就算他真是玄冰令主,我也要听他亲口解释!”

死寂笼罩了寝殿,唯有雨水敲打芭蕉的声音愈发急促。我倚在门框上,看着毒线已经蔓延到肘部,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最锋利的刀,往往藏在最温柔的笑容里。

“苏姑娘,这不是冲动的时候。” 沈砚之起身,将密诏残片放在案上,“二十年前苏相剿灭幽冥血卫,可那些漏网之鱼从未放弃复仇。如今玄冰令主现身,带着蚀骨散和皇室云锦,你觉得,这仅仅是巧合?”

苏瑶盯着密诏上的血字,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哭腔,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所以你建议我怎么做?装作若无其事地赴约,然后被当场诛杀?”

“不。” 沈砚之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我们将计就计。你假意答应合作,我去查二十年前的旧案卷宗,尤其要找到当年参与剿灭幽冥血卫的官员名单。” 他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玄冰令主袖口的暗纹,“楚姑娘说过,醉仙楼杀手首领的披风上也有类似图案,这说明玄冰令主不仅与幽冥阁有关,还在操控江湖势力。”

苏瑶沉默良久,终于摘下玉簪,狠狠刺向掌心。鲜血滴落在密诏上,将模糊的字迹晕染得更加狰狞:“好,就按你说的办。但沈砚之,若有半句虚言……”

“苏姑娘放心。” 沈砚之弯腰拾起玉簪,簪头的珍珠还沾着她的血,“我这条命,早在三年前你救我出天牢时,就已经是你的了。”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掩盖了屋顶细微的脚步声。我看着沈砚之的侧脸,突然想起白天在密室,他藏在袖中的判官笔始终对着玄冰令主的后心 —— 那是一击必杀的角度。

“楚姑娘,你的毒……” 苏瑶突然转头,目光落在我腕间。

我藏起手臂,笑道:“不妨事,还能撑到破庙之约。倒是苏姑娘,三日后孤身赴险……”

“放心。” 她握紧玉佩,月光下,父亲的画像仿佛在微微颔首,“我苏瑶的命,没那么容易丢。”

当沈砚之翻窗离开时,我瞥见他塞给苏瑶一个油纸包。借着烛火,我看清那是我医馆里的续命丹 —— 他竟把最后的救命药都留下了。

更鼓再响,已是三更。我踉跄着回到医馆,蚀骨散的毒已经蔓延到心口。林婉清留下的药罐还温着,可我知道,真正能解毒的,或许只有玄冰令主身上的解药。

窗外黑影一闪而逝,我握紧药锄。这次,究竟是谁在设局,谁又将成为棋子?当苏瑶将染血的密诏藏入暗格时,她不会知道,窗外的竹林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的弧度,与玄冰令主如出一辙。

金銮殿的蟠龙柱上,九爪金龙在晨光中张牙舞爪,得我后颈发凉。我攥着笏板的手心沁出冷汗,羊脂玉玉佩贴着心口发烫 —— 那是父亲临终前死死攥在手里的物件,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我今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臣女苏瑶,参见陛下。” 我俯身行礼时,余光瞥见玄冰令主端立在右班之首,他今日换了身月白蟒袍,腰间玉佩与父亲生前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当他转头对我颔首时,嘴角扬起的弧度,竟与记忆里父亲上朝时的神态重合,让我险些握不住笏板。

“苏姑娘这几日消瘦不少。” 玄冰令主的声音混着龙涎香飘来,带着只有我能听见的暗刺,“莫不是为三日后的破庙之约忧心?” 他故意咬重 “破庙” 二字,前排几位大臣纷纷侧目。我注意到礼部侍郎摸着袖中的密信,那信封边角的冰纹暗记,正是幽冥阁的联络标识。

皇帝敲击玉磬的声音打断了窃窃私语:“苏卿家,前日御史台弹劾你私通江湖势力,此事你作何解释?”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龙椅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殿外突然狂风大作,卷着枯叶扑在丹陛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昨夜林婉清在我耳边的低语:“京城七家当铺离奇失火,掌柜的尸体上都有龙涎香残留。”

“陛下明鉴,臣女近日一直闭门谢客。” 我展开袖中的账本,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记着苏府三月来的支出,“倒是有人顶着家父的面容招摇过市,混淆视听。” 我的目光扫过玄冰令主,他却气定神闲地转动着扳指,翡翠表面映出我愤怒的倒影。

“荒谬!” 户部尚书突然出列,他腰间的玉带扣闪着寒光,“苏姑娘莫不是想把罪责推到已故的苏相身上?” 他身后十几位大臣纷纷附和,奏折如雪花般飞向御案。我看见玄冰令主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袖中的手指轻轻叩着节拍,分明是在指挥这场弹劾的节奏。

林婉清混在宫女中奉茶,她发间的茉莉簪花微微颤动。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指尖飞快地在我掌心划过 —— 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我低头假装整理裙摆,摸到了她塞来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城西义庄,新到三具尸体,指甲缝里有云锦碎屑。”

“陛下,臣女请求彻查此事。” 我将账本高举过头顶,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昨夜沈砚之带来的乱葬岗泥土,“若查实臣女有罪,甘愿以死谢罪。但在此之前,恳请陛下恩准臣女调查近日离奇命案。” 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腔。

玄冰令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瑶儿何必如此固执?苏相一生清正,若是知道你为了洗脱罪名,竟要插手命案……” 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皇帝阴沉的脸,“陛下,臣以为苏姑娘涉世未深,恐被奸人利用。”

“住口!” 我猛地抬头,发间玉簪撞在笏板上发出脆响,“你根本不是我父亲!”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玄冰令主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羊皮纸上的字迹与父亲的笔迹分毫不差:“永乐七年,苏明远与幽冥阁……”

“够了!” 皇帝突然拍案而起,九龙沉香炉中的青烟被震得乱颤,“苏瑶,三日后你与玄冰令主当面对质。在此之前,若无朕的旨意,不得踏出苏府半步。” 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退朝时,玄冰令主擦肩而过,袖中滑出半块带血的锦帕。我弯腰拾起的瞬间,看见上面绣着苏府的暗纹,却在边缘处染着幽冥阁特有的冰蓝色血迹。“瑶儿还是这么性急。” 他的声音混着龙涎香萦绕在耳畔,“三日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我攥着锦帕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林婉清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她悄悄将一个药瓶塞进我袖中:“楚姑娘让我带来的,说是能解半日的蚀骨散毒性。” 我望着她眼底的血丝,突然想起昨夜她冒雨去义庄验尸的模样 —— 这个平日里娇弱的千金小姐,此刻竟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告诉楚姑娘,让她小心。” 我将锦帕塞进她手中,“还有沈砚之,二十年前的案卷恐怕没那么容易查到。” 远处,玄冰令主正与几位大臣谈笑风生,他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我身上,像极了盯着猎物的毒蛇。

回到苏府时,沈砚之已经在书房等我。他的衣襟上沾着墨汁,案头堆满了泛黄的卷宗:“苏姑娘,我在工部档案里发现,二十年前剿灭幽冥血卫时,有位工部侍郎突然暴毙,死状……” 他顿了顿,掀开袖口,露出三道抓痕,“与我中腐心散的伤口如出一辙。”

我展开林婉清带回的锦帕,冰蓝色血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沈砚之,你说如果让楚姑娘验尸,能否查出这血迹的来历?”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嘶鸣,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我突然想起玄冰令主离开金銮殿时,看我的那一眼 —— 那眼神里,除了嘲讽,还有一丝近乎怜悯的意味。

三更天,我站在父亲的书房里,抚摸着暗格里的檀木匣。母亲临终前说,这里面藏着苏家最大的秘密。当我打开匣子时,一枚刻着鬼面图腾的玉珏滚落掌心,与玄冰令主袖口的暗纹完美契合。窗外突然电闪雷鸣,照亮了墙上父亲的画像,他嘴角的笑容,竟与玄冰令主此刻的神态一模一样。

“小姐,楚姑娘传来消息。” 青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城西义庄的尸体…… 不见了,看守的人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可怖。” 我握紧玉珏,能感觉到上面凸起的纹路硌着掌心。看来,玄冰令主已经开始动手了,而我们,连他真正的底牌都还没摸到。

雨越下越大,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想起沈砚之的话:“最可怕的敌人,往往藏在最亲近的面具之下。” 父亲的面容与玄冰令主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重叠,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这场朝堂上的暗潮,或许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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