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跑得鞋跟沾了泥。
公社电话说省里验收组明天到,她连烤红薯都顾不上捡,直奔大队粮仓。
“铁柱!”她踹开仓门,正撞见赵铁柱扛着麻袋往秤上放,“别记流水账了,从今天起,所有粮食进出都要登记三联单。”
“啊?”赵铁柱手一抖,麻袋砸在秤盘上,“不是说月底才盘仓?”
“省验收组明天来查出口订单。”苏檀扯过他手里的账本,翻到最新一页,“我要你盯着,每袋粮食过秤时掀开口子看,每捆棉布数清匹数——要是混进霉粮破布,咱们青竹沟的山货就别想出省。”
赵铁柱挠了挠后脑勺,把裤腰上的铅笔别正:“成!我今儿不吃饭不睡觉,也给你盘明白喽。”
日头偏西时,仓房里堆着小山似的账本。
苏檀正核对最后几袋黄豆,忽听铁柱在最里头喊:“檀姐!这儿通风口不对劲儿!”
她挤过去,见赵铁柱正扒着半人高的通风口。
原本该嵌死的青砖松动了半块,露出里头黑黢黢的洞。
“我推砖的时候,听见空响。”铁柱抹了把汗,“像……像底下还有地儿。”
苏檀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出裤兜里的火柴划亮,火光映着洞壁,隐约能看见向下的石阶。
“沉砚!”她扯开嗓子喊。
话音未落,顾沉砚扛着铁锹从外头冲进来,军靴踩得青砖咚咚响。
“我来。”他把铁锹往洞口一插,青砖“咔”地掉下来。
顾沉砚打亮手电筒,光束顺着石阶往下照——底下是个半人高的洞,堆着整整齐齐的麻袋,最上面那袋还渗着高粱香。
“这味儿……”赵铁柱抽了抽鼻子,“跟上个月丢的那车高粱一个味儿!”
顾沉砚弯腰钻进去,拽开一袋封口。
金黄的高粱籽“哗哗”流出来,在地上滚成小堆。
再翻旁边的布包,粗布上印着“军供”两个蓝字,边角磨得起毛,像是藏了好些年。
“林德海的地下库。”苏檀捏着布包上的线头,“当年他当大队长时,总说粮食不够分,敢情都藏这儿了。”
张德贵被喊来对账时,眼镜片上蒙了层灰。
他翻着三十年的老账册,手指突然顿住:“58年春,记着调走二十车高粱支援邻县,可出库单上没盖章。”他抬头,“这些麻袋的缝法,跟58年库里的存粮一模一样。”
苏檀把算盘拨得噼啪响:“两千袋高粱,三百捆棉布,够青竹沟换半年盐票。”她突然笑了,“就说清理出批历史积压物资,大队统一调配。”
“可要是有人来抢?”赵铁柱搓着手,“上次王副专员的人还蹲过咱们村口。”
顾沉砚把军大衣往肩上一甩:“我守着。”
第二天天刚亮,两辆绿吉普开进青竹沟。
前头下来个戴黑框眼镜的瘦子,举着张纸晃:“省验收组,接管仓储物资。”
苏檀扫了眼他的证件——省经贸委的公章倒像真的,可“李建国”三个字的笔锋,跟昨天公社刘书记写的通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请跟我们去公社核对文件。”瘦子伸手要抓账本,被赵铁柱拦住。
“同志,您这鞋跟儿泥不对。”铁柱瓮声瓮气,“昨儿下过雨,省上来的路是柏油,您鞋上沾的是咱们村后山的红土。”
瘦子脸色一白,转身要跑。
顾沉砚早堵在门口,胳膊一伸就把人按在墙上。
从他怀里搜出封信,最底下一行字刺得苏檀眼皮跳:“稳住苏檀,必要时……”
“送公社。”苏檀把信折成方块,“连人带证据。”
傍晚,周大队长蹲在粮仓门口抽烟。
“檀丫头,”他把烟杆往地上一磕,“你说的那仓储管理小组,我当组长成不?”
“您得立规矩。”苏檀递给他本新账本,“每笔进出都要三人签字,钥匙分三把——您、铁柱、我。”
顾沉砚靠在门框上笑:“财迷,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苏檀没理他,摸着腕上的翡翠镯。
空间里的山核桃泡得透亮,灵泉叮咚响着,像在应和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明儿验收组该到了。”她望着天上的星子,轻声说,“等山货运出去……”
顾沉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等回款到账,咱们该办正事儿了。”
风卷着新晒的高粱香吹过来。
村头的老槐树上,挂着赵铁柱新写的木牌:“青竹沟仓储管理处”。
木牌底下,压着张没写完的通知——“关于首批出口山货装货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