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腊月,青竹沟的炊烟比往日稠了两倍。
苏檀蹲在灶前添柴火,听着院外此起彼伏的吆喝——“小苏同志!我家三张兑换券!”“俺带了去年分的山核桃,换十斤粮票中不?”
她拍了拍围裙起身,兜里的翡翠镯硌得手腕发暖。
这些兑换券是她和顾沉砚帮大队搞副业时发的,说是年底拿省城换的高价粮票分红。
村民信她,毕竟去年靠她的灵田红薯熬过荒春,今年的蘑菇干、腌菜坛子又卖了好价钱。
“我去县城兑付。”她把布包往怀里拢了拢,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张五斤面值的粮票。
顾沉砚正擦步枪,抬头看她:“陈科长那老狐狸,留个心眼。”
“知道。”苏檀笑,“我带了交易凭证,省供销社的章都盖得周正。”
县城粮食局的铁皮门比往日难进。
苏檀把布包摊在柜台上,陈科长推了推眼镜,指尖划过粮票编号:“这批粮票涉嫌非法倒卖,暂停兑付。”
“非法?”苏檀的声音冷了,“我九月在省供销社换的,凭证在这。”她抖出一沓单据,红章像火漆般刺眼。
陈科长往后靠:“系统里没登记。”他敲了敲算盘,“说不定是伪造的。”
伪造?
苏檀捏着单据的手发紧。
她分明记得省供销社的老王头拍着胸脯说,粮票走的是正规渠道。
她低头看单据,印章清晰,编号连贯——除非有人动了系统。
“砚哥,帮我联系张参谋。”她出了粮食局就往邮局跑,“查这批粮票的流通记录。”
顾沉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好。”
这边青竹沟炸了锅。
林月白拎着半块玉米面饼子站在晒谷场,嗓门尖得扎耳朵:“都被苏檀骗了!她那粮票根本不能用!我表舅在县粮食局当会计,说全是黑市来的!”
“啥?”张大娘的兑换券掉在地上,“去年她带咱们种红薯,今年又弄蘑菇,咋会骗咱?”
“骗的就是你们实心眼!”林月白踩了脚地上的兑换券,“她跟顾沉砚搞对象,早把钱卷城里去了!”
人群嗡的炸开。
刘婶攥着三张兑换券挤到前头:“我不信!小苏给我家娃治腿的药,是她翻后山采的!”
“治腿是假,骗信任是真!”林月白叉腰,“走,找大队部要说法去!”
大队部门口很快围了二十多号人。
周大队长抹着汗,门框被拍得咚咚响:“大家消消气,小苏去县城了,等她回来——”
“等?”二柱媳妇抱着娃挤进来,“我家娃等着粮票换奶粉,再等娃要饿瘦了!”
顾小满从人缝里钻出来,拽住周大队长衣角:“我哥说苏姐没骗大家!”
“小丫头懂啥!”有人喊。
院外突然响起自行车铃。
顾沉砚推着二八杠冲进来,后架上搭着军大衣:“都散了。”他声音像淬了冰,“粮票的事,今晚给说法。”
村民面面相觑,慢慢退开。
顾沉砚蹲下来,摸了摸小满的头:“去把苏姐的账本拿来。”
深夜,雪粒子砸在窗纸上。
苏檀蹲在顾沉砚的军大衣里,面前摊着张参谋发来的电报:“粮票9月15日由省供销社发出,10月3日登记至县粮食局07号账户——现账户显示‘未接收’。”
“有人改了系统。”顾沉砚把电报折成小块,“陈科长。”
苏檀突然笑了:“王副专员进去了,他急着撇清。”她翻出从王副专员床底搜的影子账,“这里头记着,陈科长收过他三千斤粮票的好处费。”
“雪夜查账。”顾沉砚扯下军帽,“我找老张借了套督查员制服。”
雪下得密。
两辆吉普碾着雪壳子停在县粮食局门口。
顾沉砚扣着大盖帽,身后跟着两个穿灰制服的“省厅督查”:“查07号账户。”
陈科长正往炉子里塞账本,手一抖,纸灰飘了半屋子:“领、领导,这大半夜的——”
“配合调查。”顾沉砚踢开炉门,未烧完的账页上,“苏檀”两个字还沾着墨迹。
他抄起桌上的算盘,底下压着张纸条:“王副专员指示:冻结知青粮票账户,栽赃倒卖。”
陈科长瘫在椅子上,额头的汗混着雪水往下淌:“我、我就是想吓吓她......”
“吓?”苏檀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从省供销社调来的原始底单,“你改了系统记录,冻了账户,想断我们的粮。”
雪停时,县领导的电话打到了粮食局。
苏檀裹紧围巾站在门口,看卡车拉走陈科长和那堆账本。
顾沉砚递来热乎的红薯:“县领导说,你提的电子备案制度,开春就试点。”
“他们想饿死我们。”苏檀咬了口红薯,甜得人眼眶发热,“可我们偏要活得更体面。”
回到青竹沟已是后半夜。
苏檀坐在油灯下翻账本,每一页都记着村民的兑换券编号、应得粮票数量。
窗外的雪还在飘,她摸了摸翡翠镯,空间里的小麦苗正顶着雪壳子往上蹿。
“年终核算......”她轻声说,把最后一页账页压平,“该清清爽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