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天没亮就醒了。
枕头下的照片边角硌着腮,她摸出来,借着窗缝漏进的光又看一遍——母亲怀里的婴儿,眉眼确实和她有七分像。
顾沉砚端着热粥推门进来,见她盯着照片发呆,碗底轻磕桌沿:“先吃。”
“那笔汇款。”苏檀把账本推过去,“林正雄1968年收的五百块,得查清楚谁汇的。”
顾沉砚舀了勺粥吹凉,递到她嘴边:“我让李春来跑一趟县银行。他堂哥在信贷科,查账户流水方便。”
“还有王翠娥。”苏檀喝了粥,眼底有了血色,“她男人以前在信用社当会计,说不定认识当年的银行职员。”
顾沉砚点头:“我这就去叫人。”
他刚起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保卫科的小孙喘着气冲进来:“顾科长!县看守所来电话,赵文斌要见您。”
“赵文斌?”苏檀放下碗,“那个假冒农技员?”
顾沉砚摸了摸腰间配枪:“他关了半个月,突然要见我?”
县看守所的提审室里,赵文斌缩在铁椅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泥。
见顾沉砚进来,他猛地直起腰:“我要戴罪立功!”
“凭什么信你?”顾沉砚拉过椅子坐下,声音像浸了冰。
赵文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裤腰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绿源科技的幕后老板,一直在省城活动。这是仓库地址,密码我记在纸条上。”
苏檀接过纸条。
泛黄的纸角卷着,上面的数字排列方式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和父亲当年教她的加密法一模一样。
“你哪来的?”她捏紧纸条。
赵文斌瞥她一眼:“去年给老板送假种子,在他书房捡的。”
顾沉砚伸手要接,苏檀却先把纸条塞进他掌心:“是我爸的加密方式。”
顾沉砚的指节顿了顿,迅速收了纸条:“小孙,备车。”
省城郊外的仓库藏在玉米地里。
顾沉砚带着三个保卫科干事,枪别在腰后,踩着露水摸过去。
“踹门。”他冲最壮的小刘抬下巴。
“砰”的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倒在地上。
仓库里堆着十几个大麻袋,顾沉砚扯开一个——白花花的外汇券滑出来,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科长!”小刘在里间喊,“这儿有公章!”
顾沉砚走过去。
桌上摆着一排橡胶章,最上面那个还沾着红泥,印文是“省物资局”。
“还有这个!”苏檀蹲在角落,从破棉絮下抽出个铁皮盒。
打开的瞬间,一沓文件掉出来,最上面那张的“审核人”栏里,“张宏志”三个字刺得她眼花——那是现任副省长的名字。
顾沉砚捏着文件的手紧了紧:“走,回保卫科。”
傍晚的省城高楼顶上,风灌得苏檀眼眶发酸。
她望着脚下川流的人群,把照片贴在胸口:“爸,妈,我不会停下。”
顾沉砚站在她身侧,掌心覆住她后颈:“要查多深,我陪你多深。”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汽车鸣笛。
苏檀探头往下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仓库旧址,车牌蒙着灰,但军牌的轮廓清晰可见。
车窗半摇,露出半张脸,眼尾有道刀疤,正抬头往楼顶望。
顾沉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手按在配枪上:“回招待所。”
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她手背,带着股冷硬的火药味。
深夜,招待所的台灯亮着。
顾沉砚翻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仓库周边的道路照片。
他盯着其中一张——黑色轿车的车牌号被泥糊了,但后视镜上挂的红绳,和白天楼底那辆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把照片塞进枕头下。
门被轻轻推开,苏檀端着热牛奶进来:“还不睡?”
“快了。”他接过杯子,指尖蹭过她手腕的翡翠镯,“明天去查银行流水。”
苏檀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攥着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母亲正望着她笑,像在说:“檀儿,你做得很好。”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发动声。
顾沉砚走到窗边,看见那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车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红痕。
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下:“军牌车,红绳挂饰,车牌号待查。”
苏檀凑过来,望着本子上的字迹:“怎么了?”
“没事。”他合上本子,“睡吧。”
但他知道,这一夜,有些人注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