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翻来覆去,被单皱成乱麻。
卖炭老人那句“你身上有股死气”像根针,扎得后颈发疼。
她摸黑爬起来,掀开床底的旧木箱,箱底压着块红布——是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
红布里裹着半块翡翠碎片,和一张泛黄的符纸。
她凑到油灯下,符纸背面突然映出一行小字:白骨岭。
墨迹淡得像被水浸过,却刺得她眼睛发酸。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真正的守护,是共存……”
窗棂“吱呀”响了一声。
苏檀手一抖,符纸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余光瞥见窗外有道影子晃过——是顾沉砚的军大衣角。
后半夜,她揣着符纸摸去灵田。
灵泉水泛着幽蓝,水面倒映出她腕间的黑气。
那气若有若无,像团散不开的雾。
她刚伸出手,泉底突然翻涌,黑气“嗖”地缠上指尖。
“阿檀。”
低哑的声音惊得她缩手。
回头望去,顾沉砚立在田埂边,军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
“你怎么……”
“巡逻。”他走过来,指腹蹭掉她指尖的黑气,“最近总梦见你蹲在泉边。”
苏檀喉咙发紧。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黑气传来,那团雾竟散了些。
“我没事。”她别过脸,“就是……有点冷。”
顾沉砚没接话,解了军大衣裹住她。
她闻到熟悉的松木香,混着点枪油味——是他总擦枪的味道。
“要是有事。”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顶,“别瞒着我。”
第二天天刚亮,王阿婆就敲开了门。
老人手里攥着捆干草药,叶子边缘泛着紫:“白骨岭的幽冥花,能稳你体内那股乱力。”
苏檀接过草药,药香冲得她眼眶发热:“阿婆怎么知道……”
“我活了七十岁,见过的邪祟比你种的菜还多。”王阿婆拍了拍她手背,“明早去,赶在卯时前到山脚。”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敲门声。
赵六叔抱着块红布站在门口,布包里是把小铜铲,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
“归魂铲。”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挖根时用,邪祟沾不上身。”
苏檀捏着铜铲,掌心被纹路硌得生疼。
这铲子比看起来沉,她想起上次赵六叔送的“心镜锁”——原来这闷声不响的老木匠,藏着这么多门道。
傍晚去河边洗草药,苏檀又遇见了卖炭老人。
他蹲在石头上,脚边堆着半筐黑炭,见她来,咧嘴笑出白牙:“小姑娘,追得挺紧。”
“您到底是谁?”苏檀攥紧归魂铲,“那天说的‘死气’,到底是什么?”
老人没答,伸手捡起块炭,在地上画了道线:“它盯上你了。”
“谁?”
“你镯子里的,你泉眼里的,你骨头缝里的——”老人指了指她腕间,“所有缠在一起的东西。”
苏檀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她刚要再问,老人突然站起身,炭筐“哗啦”倒在地上。
黑炭滚得到处都是,在泥地上连成一个“门”字。
“记住。”老人倒退着往林子里走,身影越来越淡,“要进,先找门;要出,别回头。”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融进了树影里。
苏檀追过去,只捡到半块炭,还热乎着。
夜里,她把符纸、归魂铲、半块炭全塞进布包。
顾沉砚来送烤红薯,看她收拾东西,眉峰皱成川字:“明天要出门?”
“去山里采点草药。”她低头剥红薯皮,“李三槐说陪我去。”
顾沉砚没接话,转身从兜里摸出把短刀。
刀身淬过灵泉水,泛着淡光:“带着。”
她抬头,撞进他深黑的眼睛里。
他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我明早要去公社送粮,不然……”
“不然怎样?”她故意逗他。
顾沉砚耳尖泛红,转身往外走:“不然就跟你一起去。”
门“吱呀”关上。
苏檀摸着短刀笑,一低头看见布包露出半截符纸——“白骨岭”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青。
她展开从王阿婆那拿的地图,指尖划过熟悉的山路标记。
突然顿住——那道记着“三棵老松分叉口”的红圈,不知何时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爬过窗纸,像只张牙舞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