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下意识地抱紧了头,双眼紧闭。
这套动作他熟稔于心,从小到大,每当维罗妮卡那捉摸不透的脾气上来打算揍他时,总能让他少吃些苦头。
只要让她消了气,事情总能过去。
他笃定,这次也一样。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却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灌入耳廓的呼啸风声,冰冷刺骨,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带着一种高空特有的清冽与……空旷感!
不对,李维猛地一个激灵,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卧室……
他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然后是另一条。
视野猛地开阔,而脚下……空无一物!
遥远得令人头皮发麻的下方,是铺陈开来的安瑟苏塔城。
万家灯火密密麻麻,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在沉沉夜色中闪烁。
南部的贸易港口与东部的军用港口灯火最为炽盛,依稀可见船影幢幢,极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在夜风的影响下,几乎听不到!
这景象,平日里从黑荆棘堡的露台远眺,只觉壮美。
但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无边的恐惧!
李维脑中一片混乱,嗡嗡作响。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任何头绪,那股将他托举至此的无形力量似乎耗尽了。
上升的势头骤然停止,紧接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失重感攫住(zhu)了他全身!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风声在他耳边尖啸,视野中的灯火急速放大!
“啊啊啊!!!”
大脑瞬间被冲刷得一片空白。
这是人类深植于灵魂,对于天空本能的恐惧!
他惨叫着,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撕心裂肺,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混乱中,求生的本能让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了那个始作俑者的名字:
“维罗妮卡——!!!”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从身后猛地箍住了他的双臂,下坠的势头戛然而止!
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身体往前一顿,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喉间一阵腥甜翻涌,差点吐出来。
紧接着,维罗妮卡那甜腻得发腻,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嗓音,在他耳畔幽幽响起,那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廓。
“小结巴,这么大声叫我的名字,做什么呀?”
由于此刻两人紧贴,加上角度问题,李维根本看不见她身后,那对在清冷月光下舒展开来,散发着幽暗光泽的巨大蝠翼。
“疯子!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李维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那股戏弄的语气彻底点燃了积压的恐惧与怒火,不假思索地破口大骂!
回应他的,是手臂上骤然一空。
维罗妮卡,又松手了!
“啊——不要——!!!”
比刚才更加凄厉,带着绝望的惨叫,再一次撕裂了安瑟苏塔的夜空。
失重感比上一次更加恐怖,李维的身体毫无凭依,又一次向着下方坚硬冰冷的街道笔直坠去!这一次,他甚至能看清街道上石板的纹路!
就在他眼睁睁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摔成一滩肉泥的时候,那股熟悉的可恶力量再次从身后传来,不偏不倚地将他急速下坠的身体稳稳托住。
冲击力依旧让他胸口发闷。
维罗妮卡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甜美,此刻听在李维耳中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意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小结巴,还骂人么?”
李维张了张嘴,但急坠带来的极致恐惧尚未完全消退,求生的本能遏制了他冲动。
维罗妮卡似乎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臂环得更紧了些,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李维,柔软的脸颊贴上了他冰凉的颈窝。
她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嗅着他发间和颈项间独有的、让她迷恋的气息,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带着某种品尝珍馐般的愉悦。
李维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微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腥气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串鸡皮疙瘩,让他想立刻逃离。
两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缓缓下降,最终轻巧无声地落在了安瑟苏塔高耸的城墙垛口之间。
双脚刚一接触到坚实的城砖,李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维罗妮卡的怀抱。
刚才被她那样紧贴着,那带着微凉湿气,还有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甜腥吐息,不断喷洒在他的脖颈敏锐处,让他从头皮到脚趾都阵阵发麻。
他踉跄着往前冲了好几步,直到与维罗妮卡拉开了他自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才心有余悸地回头。
维罗妮卡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并没追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他背脊发凉的浅笑,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定定地注视着他,带着几分玩味与专注。
城墙上镶嵌的魔法灯发出柔和的光晕,将她的身影笼罩。
光影交错间,维罗妮卡那张本就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庞,更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朦胧美感。
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近乎透明,血色的眼眸流转着异样的神采,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漩涡。
李维喘着气,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确实被她此刻的样子震慑住了。
维罗妮卡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凝滞,以为他终于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或者,终于肯正视两人之间那点(她认为的)“小情趣”了。
她脸颊微不可察地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李维的直视,心底悄然涌起一丝莫名的羞涩与隐秘的期待。
小结巴,终于要开窍了吗?
然而……李维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却让维罗妮卡脸上那点微妙的期待瞬间凝固。
“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阶位?”他眉头紧锁,声音因刚才的惊吓还有些沙哑,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与深深的戒备,“为什么我明明被你踢中,却没有感觉?还有,刚才你用的那是魔法?你怎么能在天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