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不是很想知道铃铛的事?”
冰冷的金属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予恩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昏沉的天光下,与汪牧一行五人隔着不足十步的距离。
他的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衣料,黏腻冰冷。
刚才那阵亡命的奔逃和骤然被点破行踪的恐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竟完全遗忘了自己有个——“空间”。
此刻,他孤立无援地站在这里,扔掉金属片的动作是绝望下的本能反应,也是对自己疏忽的懊恼。—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
汪牧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猎人欣赏猎物踏入陷阱的从容。
他身后的四人如同沉默的雕像,站位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予恩所有可能的退路。
无需言语,那种人多势众带来的绝对力量差距便沉沉地压在予恩肩头。
予恩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用微弱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站立的姿态。
“青蚨引铃铛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予恩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平稳,目光紧紧锁住汪牧,试图从那虚伪的笑容里分辨真伪。
汪牧慢条斯理地向前踱了一步,那一步像踩在予恩绷紧的神经上。
“我说了,它在我们长老那儿。”欣赏着予恩眼中瞬间凝聚的警惕,“几位长老见多识广,但也只是依稀记得,这东西……似乎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汪家某位传下来长老的信物。”他的话语如同抛下的香饵,精准地落在予恩最在意的地方。
他刻意用了模糊的词语——“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某位”——既增加了神秘感,又规避了提供具体信息的责任,纯粹是在吊胃口,观察予恩的反应。
“长老的信物?”予恩重复着,心中的警惕瞬间飙升到顶点。这个说法太过笼统,也太过……巧合。
他听着铃铛声时感受到的那份悸动,那深藏在铃铛内部、仿佛只有他能触及的微弱力量波动,都与“长老的信物”这个冰冷的历史标签格格不入。汪牧在撒谎?还是长老们故意隐瞒了关键?或者……他们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他脸上的警惕毫不掩饰,甚至向前微微倾身。
“哪位长老?信物?证明呢?长老们就只说了这点‘印象’?”
予恩的质问连珠炮似的甩出,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不信任。汪牧抛出的这点信息,非但没能安抚他,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多危险的涟漪。
如果铃铛真是汪家长老的信物,那它为何会流落在外,最终到了现实隔壁爷爷手里又送给自己?
汪牧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笑容不变。
“怎么,不信?”他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奈又略带嘲讽的姿态,“长老们能记得这点,已经很给这破铃铛面子了。至于证明……呵,汪恩,你对它这么熟悉,难道它自己没‘告诉’你些什么吗?”他意有所指。
空气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汪牧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种冰冷的审视。
予恩的剧烈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这铃铛与他之间,果然存在着超乎寻常的联系,这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
“看来,”汪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你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啊,汪恩。或者说……这铃铛‘告诉’你的,远不止是它能响那么简单?”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涌向予恩,“不如,我们好好聊聊?关于这个‘信物’,关于你……以及你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它?”
他身后的四人,也随着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地调整了重心,如同即将扑击的猛兽,锁定了场中唯一的猎物。
予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陷阱的绳索,正在缓缓收紧。
汪牧那句“好好聊聊”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耳廓。予恩的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强行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
硬拼是死路一条,之前倒没什么,现在爷爷送的铃铛尚未清楚怎么回事,唯一的生机,就是顺着汪牧的“诱饵”走下去,争取时间,套取信息!
“聊聊?”予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虚弱的沙哑(刚才的奔逃和紧张并非完全伪装),“汪牧,你说得轻巧。你们五个,我一个,还受了伤……”他微微侧身,让汪牧等人能隐约看到他之前奔逃时被墙体划破的手臂和衣襟下可能存在的淤痕,强化自己的弱势形象。“你觉得这叫‘好好聊聊’?”
他的示弱恰到好处,既符合他暴露后的狼狈状态,又能降低汪牧等人的戒心——一个受伤、孤立无援的青年,更容易掌控。
汪牧果然没有立刻发作,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予恩的表演:“哦?那你想怎么‘聊’?划下道来。”他显然不认为予恩能翻出什么浪花,更乐于看他挣扎。
予恩的目光紧紧锁住汪牧,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刚才说的,长老的信物……口说无凭。长老们‘依稀记得’这种话,就想让我相信?”
他刻意强调了“依稀记得”几个字,充满讽刺。
“一件能被你们长老认出的信物,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模糊的印象?它在你们手里多久了?除了是信物,它还有什么用?这些,你们长老总不会也‘印象模糊’吧?”
他抛出一连串问题,核心直指铃铛的真正价值和汪牧信息的真实性。他在赌,赌汪牧为了稳住他,会透露更多细节。
汪牧挑了挑眉,似乎对予恩的敏锐感到一丝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呵,疑心病还挺重。”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袅袅烟雾模糊了他部分表情,“长老们的记忆不是万能的,丢失在岁月里的东西太多了。不过……”
他故意停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透过烟雾,锐利地审视着予恩的反应。
“你若实在不信,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可以去找一个人问问看。”
“谁?”予恩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至关重要。
“张祁灵。”汪牧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据我们汪毅长老说……”他刻意强调了“汪毅长老”这个源头,增加信息的可信度(至少表面如此),“当年,长老的信物,在他们张家族长手里待过。”
轰——!
予恩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张祁灵!张家!
汪牧的话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他现在的脑子很混乱,现实跟现在的世界来回转……这个铃铛出现在这个世界就算了,汪牧告诉他,还有一个,而且在张家族长的手里待过!
跟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认识除了张祁灵以外的张家人?”汪牧的声音带着试探,如同毒蛇吐信。
“汪牧,你绕来绕去,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人和事搪塞我,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证明你们长老没撒谎?还是……”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们想利用我去找张家,找另一只铃铛?!”
“利用?”汪牧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汪恩,你太高看自己了。我们汪家要找张家的人或东西,需要利用你?”他语气带着不屑,但眼神却牢牢锁住予恩,“我只是看你疑神疑鬼,给你指条能验证的路子罢了。至于信不信,去不去,那是你的事。”
他向前一步,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过现在,该轮到你‘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