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夜在榻上躺下,无论祁冰冰说什么,她都不会松开缚妖索。
她了解祁冰冰。
这丫头看着软和,骨子里却倔得像头驴;
但凡松开缚妖索,她绝对会趁夜溜出去救人。
可晚香玉佩的警示不会错。
她若今夜踏出客栈,必死无疑。
窗外传来打更声,祁冰冰突然轻声问:
“师姐……我们真的救不了那姑娘吗?”
江月夜沉默了很久,久到祁冰冰以为她睡着了,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世上,不是所有苦难都能拦住的。”
亥时一到,大师姐沉沉入睡。
*
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江月夜猛然惊醒。
晚香玉佩在她心口剧烈震动,烫得几乎灼穿衣衫。
她一把抓起玉佩——
玉面上,祁冰冰的名字后缀着:
死亡率99.90%
江月夜瞳孔骤缩,翻身下榻,一把掀开床帐——
床上空空如也。
缚妖索仍保持着缠绕的形态,银光流转的索身上,静静躺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淡青色药丸残渣。
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师姐对不起,我天亮前回来。
她竟用这种法子逃了!
“这孩子...”
江月夜捏碎纸条,指尖亮起一点灵光——
昨夜她捆缚妖索时,在祁冰冰后颈衣领下贴了寻踪符。
灵光化作丝线指向窗外。
她马上推门而出时,东方刚亮起第一缕霞光。
*
半个时辰前。
祁冰冰含上缩骨丸,确定江月夜真得睡得沉,才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咬碎。
骨骼收缩,皮肉坍缩。
转瞬间,她已变得如六个月的婴儿大小,轻松从缚妖索的缝隙中滑出。
落地时像片羽毛,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迅速恢复原形,清点储物袋里的装备。
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江月夜给的雪蚕银鳞甲穿在了最里层。
对不起,师姐。
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
寅时初. 东村
祁冰冰御剑低飞,回到黄昏时的岔路口。
指尖捏出一张特制的寻踪符。
这张符可不普通,是和翠泉峰的寻踪砂相呼应的符箓。
那时她想救人,却被师姐按住了。
所以急中生智,留下了翠泉峰高等级的寻踪砂。
那砂石跟长了脚一样。
可以自动跟踪目标,用特制寻踪符就能激活它产生的红线,找到目标。
符纸燃尽后,灰烬激出的红线蜿蜒向东面村庄一户挂着白灯笼的人家。
她翻身落在院墙上,正听见屋内传来砸碗摔盆的动静。
“二弟病死是他命薄!你们竟要活埋这丫头给他陪葬?!”
粗粝的男声震得窗纸簌簌发抖。
祁冰冰眯眼望去。
灵堂里,一个壮实的青年正一脚踹翻供桌,牌位啪地砸在棺材上。
那装束,他是当兵的。
角落里,女孩仍穿着那身不合体的嫁衣,怀里的公鸡早不知去向。
她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抠着条凳边缘,仿佛随时会昏过去。
“大郎,你既回来了,这丫头就给你当媳妇。”
屋内传来老妇赔笑的声音,“只是你弟弟的冥婚……”
又是一阵摔砸声,夹杂着老头的哀求:
“可聘礼、丧葬队、超度人的钱都给了。”
“钱我给你们!”青年怒吼。
“明天我和她拜堂!若你们再敢提冥婚——”
“哐当!”
灵堂的棺材被踹开,祁冰冰透过窗缝,看见那当兵的青年竟从腰间抽出火折子:
“我现在就烧了这晦气东西!”
“大郎!”老头扑上去抱儿子的腿,“不要烧你弟弟,他可怜的紧。”
青年不为所动:“他活着时你们偏心他,死了还要拉活人陪葬。”
火折子“嚓”地亮起时。
女孩突然从条凳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她不信。
她见过太多说“明天放你走、成亲后对你好”最后却捆得更紧、打得更狠的男人。
她爹是这样,她伯伯叔叔都是这样。
祁冰冰刚跳下墙头,就被撞了个满怀。
女孩抬头看清她的脸,是来时路上的仙子。
她们村里的年画里有各路神仙,还有浮烟山的仙子们。
就是穿成这样的。
主要是祁冰冰穷,在外面也穿弟子服。
她膝盖一软就要跪:“仙子救命!我三姐被绑去西边的葬红集了。”
祁冰冰本以为女孩是求她救自己,没想到是......
救她三姐?
是.....黑轿里的新娘!
话未说完,院里传来木料断裂的爆响。
青年竟真把火扔进了棺材!
老太在尖叫,老头追出来.....
“快走!祁冰冰拽起女孩往村外跑,
“葬红集在哪?”
“西、西边两里……”女孩回头望着起火的灵堂,突然哭了。
“可三姐的黑轿子……轿门被钉死了啊!”
女孩告诉祁冰冰葬红集以前叫西村。
因为村中世代靠冥婚产业敛财,后来就叫这个名字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招娣,三姐叫柳折香!”
祁冰冰将柳招娣安置在村外的一间茅草屋里,把食物和水分给她一些,又让她进睡蛋休息。
女孩已经极度疲惫,很快入睡。
临走时祁冰冰给睡蛋贴了隐身符,能维持两个时辰,够她回来的了。
*
寅时三刻,葬红集。
祁冰冰御剑落地时,整座村子静得瘆人。
没有狗吠,没有灯火,只有夜风卷着纸灰,在黄土路上打着旋。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葬红集三个字被血漆描得猩红刺目。
她捏紧雷火符,顺着柳招娣告知的方向摸到一户高墙大院。
门楣上挂着两盏白灯笼,灯笼纸上却写着\"囍\"字。
“吉时已到——新娘入棺!”
院内突然响起的尖喝让祁冰冰浑身一颤。
她翻上墙头,只见院中一众轿夫、男方父母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正中摆着两口黑漆的巨大棺材,几个壮汉正把一顶黑轿去掉扶手,往其中一口里塞。
夜很静,指甲挠着木板的声音十分刺耳。
——是柳折香!
祁冰冰再顾不得隐藏,纵身跃入院中:“住手!”
雷火符脱手而出,炸得抬轿壮汉踉跄后退。
她一剑劈开轿门,终于看清里面的女子——
柳折香脸上被贴着黑符,
手脚被铁链锁着,嘴里塞着麻核。
“柳折香!”祁冰冰挥剑劈开她腕上铁链。
“小道友好大的胆子!
连我阴九烛的人也敢抢。”
诡谲阴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冰冰猛地回头,对上一张涂着朱砂的脸。
是邪修!
阴九烛斜倚在堂屋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串人骨念珠。
“本座今日只收钱办事,不想杀人。”他笑眯眯道,“可若有人非要送上门当添头……”
念珠突然爆开,十四颗白骨珠化作狰狞鬼面,将祁冰冰团团围住!
“道长,她是女修对不对?!”棺材旁的老头兴奋地喊道。
“道长!把她也配给我儿——
我再出三倍银子!”
阴九烛眼睛一亮,袖中甩出七张黑符:
“听见没有?你公婆看中你了!”
祁冰冰气得发抖,挥剑斩碎两张黑符,第三张却贴上了她的后背。
刹那间,她全身灵力如潮水般退去,弟子剑“当啷”落地。
她惊诧,怎么会这样?
那些符箓、毒丹她都没开始用。
原来这么多年她在剑术上一点进步也没有。
偏科害死人。
“别挣扎了。”阴九烛一脚踩住剑穗。
“你啊.......这叫羊入虎口。
一只没用的羊还妄想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