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归于平静,血光隐去的刹那,白静忽然握住雪仪手腕,纵身跃向温泉深处。水花溅起的瞬间,她指尖在水面轻点,一道淡青色结界将二人笼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师叔?”雪仪不解,却见白静已褪去外衫,素白纱衣浸在温热的泉水中,竟泛起流光。竹剑斜倚岸边青石,剑穗上的玉珠随水波轻晃。
“魔剑邪气虽被压制,却已侵入你我经脉。”白静抬手抚过雪仪眉心,那里正隐现一丝极淡的血红,“天池之水聚天地正气,此刻沐浴,方能涤荡邪祟,更助你我稳固方才悟得的剑意。”
雪仪依言解开裙带,淡紫衣袂如花瓣般浮在水面。她望着水下自己的倒影,玉剑仍紧握在手中,剑身在泉水中折射出细碎光点。
“剑不离身,是静心剑派的规矩,却不是剑意的真谛。”白静忽然道,竹剑似有感应,竟自行滑入水中,剑柄稳稳停在她手边,“你看,剑在与不在,剑意都在。”
雪仪犹豫片刻,终是将双玉剑放在岸边。指尖离开剑柄的刹那,她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压在肩头的重负悄然消散。泉水漫过心口,暖意顺着经脉游走,方才与魔剑对抗时滞涩的气血,竟渐渐活络起来。
“这才是‘流云回雪’该有的气脉。”白静轻笑,抬手在水面划了个圆,泉水中立刻浮起一串气泡,顺着她的指尖连成一道弧线,“你先前总想着‘不能错’,就像用手攥着这气泡,握得越紧,破得越快。”
雪仪望着那串随水流轻摆的气泡,忽然福至心灵。她抬手模仿白静的动作,指尖划过水面时,竟也引得气泡相随,只是弧线仍有些僵硬。
“气沉丹田,意随水流。”白静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如同一道暖流注入雪仪心湖,“你看这泉水,遇石则绕,遇洼则聚,从无定式,却从未停下。”
雪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感受水流的律动。泉水从指尖滑过,带着细微的震颤,那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她忽然想起方才剑舞时,池底游鱼绕足的景象,想起白鹤长鸣与剑鸣共振的瞬间——原来天地万物,本就以各自的韵律相通。
“啊!”她低呼一声,指尖再次划动时,气泡竟如活物般盘旋上升,在空中凝成一道轻盈的弧光,落地时恰好融入白静划出的水纹,严丝合缝。
白静眼中闪过笑意:“这便是‘剑意融于天地’。”她忽然屈指一弹,泉水中竟跃起一滴水珠,在空中化作一柄微型水剑,“你且试试,以意驭水。”
雪仪凝神聚力,学着白静的模样抬手。起初水珠只是微微颤动,几次尝试后,终于有三滴泉水离地而起,在空中笨拙地交织。虽远不及白静的水剑灵动,却已带着几分双玉剑法的影子。
“不错。”白静颔首,“招式是死的,剑意是活的。待你能以水为剑,便算真正摸到‘流云回雪’的精髓了。”
二人在泉中静坐,任由温泉涤荡经脉。雪仪渐渐发现,那些曾让她头疼的招式转折,此刻在水流的映照下竟清晰起来——正如白静所说,何须刻意?顺应其势,自能连绵。
不知过了多久,结界外传来白鹤的第二次长鸣。白静睁眼时,晨光已透过水汽,在泉面上织成一张金网。她抬手撤去结界,岸边竹剑与玉剑同时轻颤,似在呼应主人的剑意。
“该走了。”白静起身时,素白纱衣已半干,衣上水珠落地,竟在石板上凝成小小的剑形,“三日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雪仪拾起双玉剑,剑身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试着挥出半式“流云回雪”,剑势竟比先前流畅了数倍,带起的风卷着泉边落叶,在空中划出一道自然的弧线。
“弟子明白了。”雪仪收剑时,眼中已无半分犹豫,“剑势如水,心亦如水。”
白静望着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师父也是这样站在天池边,对自己说:“静水方能映真容,静剑方可见本心。”她低头抚过竹剑,剑身上师父的刻痕已被岁月磨浅,却在今日,随着天池的水流,重新在心底变得清晰。
二人并肩走下天池,身后温泉再次腾起薄雾,将方才的剑影与水纹轻轻掩藏。只有池底的游鱼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两道年轻的剑意正悄然生长,如泉眼初生,终将汇入江湖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