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三道身影悬停于空,厚重的灵压凝滞了方圆灵气,沉沉如铅。
戚元恪几近油尽灯枯,每一次强提几乎枯竭的真元格挡那两道不断交替袭来的凌厉攻势,都让他喷溅出大片血雾,面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
眼看戚元恪重伤垂危,王璟颜终是轻叹一声,袍袖凌空一展,一道流淌着清冷符文的月辉壁障,霎时横亘在戚元恪身前。
“滋——”
一道凌厉的灵力撞上壁障,却如泥牛入海,陷入无尽回旋沉淀的玄奥漩涡之中,非但寸功难建,反被那深沉厚重的月华之力吞噬消解,眨眼间便化为乌有。
王璟颜甚至未瞥一眼偷袭者那陡然铁青的面色,左掌向后虚引,一道温润柔韧的月华气流已缠住戚元恪身躯,将其如无根飞絮般,平稳送至断壁残垣的一隅。
“好胆!”
黑面修士眼中凶光大盛,强行压下心头的惊疑,一声暴喝如同炸雷。
两股属于筑基三层的恐怖威压再无保留,轰然爆发,两道身影化作撕裂虚空的死亡厉芒,瞬息扑至。
王璟颜脚下生根,双手徐徐抬起,在胸前自然合拢,如同怀抱一轮无形的圆月。
“铮——”
一声清越龙吟般的颤鸣刺破凝滞,轮转不休的银辉骤然凝聚,化作一轮凝若实质的璀璨光轮,瞬息之间将他自身连同丈许方圆尽数笼罩。
轰!轰!轰!
任凭灵力如狂涛怒潮般轰击在符光流转的壁垒之上,只能激起道道狂暴余波,撕裂周遭空间,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嘶鸣裂响,而那层看似纤薄的月辉光轮,却兀自岿然不动,难损分毫。
趁其旧力将竭、新力未生之机,王璟颜袍袖随意一拂,一股沛然莫御的磅礴灵力平地而起,恰似月下惊涛卷岸。
灵力洪流结结实实撞在扑来的黑白身影之上,二人面色剧变,如遭巨锤轰胸,护体灵光疯狂闪烁,身形不受控地被那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狠狠掀飞,踉跄倒退十数丈,双足犁地,深壑顿现,方才勉力稳住,气血翻腾不止,眼中骇然之色再难掩饰。
那始终如石雕悬空,一直闭目凝神的黑氅青年,此时也终究按捺不住,双眸倏然睁开,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银白眼瞳,视线瞬间锁定了下方的王璟颜。
仅仅是被注视,周遭凝固的空气便仿佛又沉重了十倍,地面碎石化齑,无形的压力加诸其身。
他未发一言,只缓缓抬起一只手掌,五指微屈,凌空虚握。
王璟颜周遭丈许之地,仿佛被无形巨手攥紧,强大的禁锢之力如山岳般压下,试图将他连同那清冷月辉一同碾碎。
“此人至少是筑基中阶……”
王璟颜脸色微凝,周身清辉猛然大盛,背后月轮虚影浮现,体内灵力疯狂流转,硬生生抵住这恐怖的威压。
可他虽能抗衡,身形却也被迫钉在原地,防御得不再如先前那般从容写意,黑氅青年每一次掌势虚按,都带给他实打实的压力,月华灵力激荡如沸,显然消耗巨大。
好在,仅仅僵持数十合之后,黑氅青年冰冷的银眸中猛然掠过一丝惊疑,攻势竟突兀顿止。
他豁然抬头,望向乌岩城深处,只见一股同样磅礴、带着煌煌正气的威压正如惊涛骇浪般破关而出,横扫全城。
“哼!”
他冷哼一声,未曾再看王璟颜与下方狼狈的戚元恪一眼,宽大黑氅猛地一甩,身影刹那化为一道暗影流光,带着气息萎靡的另外二人,冲天而起。
其速迅若流光惊电,眨眼间已隐没于云渊裂隙深处,踪迹全无。
几乎在黑氅青年遁走的同时,一道煌煌正气的磅礴流光自乌岩城中央轰然冲天,那流光毫不停滞,直贯入云渊裂隙深处,朝着黑氅青年消失方向紧追而去。
王璟颜望着那流光远去,心中暗忖是云霞宗坐镇修士破关而出,许是为了捉拿叛修,而非顾忌戚家存亡……
紧随黑氅青年遁走之机,数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如事先约好一般,自乌岩城各处隐秘角落急射而出,齐齐落下。
光芒散去,显露出六七位气息不弱的修士身影,一眼望去,皆是乌岩城中其他几大家族的实权人物。
甫一落地,众人目光先是惊骇地扫过满目疮痍、沟壑纵横的废墟,旋即尽数落在那废墟中心的身影之上,纵然面色微白,却依旧渊渟岳峙,气度不凡。
为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率先反应过来,强行压下眼底的震撼与难以置信,脸上瞬间堆满了极致的恭敬与讨好,向前一步深躬行礼,激动道:
“道友好生了得,硬撼强敌岿然不倒,根基深厚如渊似海,实乃吾辈平生仅见,佩服,佩服。”
“道友神威盖世,力挽狂澜,我乃马家马涵文,先前慑于淫威,未能援手,实在惭愧无地。”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凑上前来,将王璟颜团团围在中央,目光灼热,语气谦卑到了尘埃里,极尽谄媚恭维之能事。
戚元恪在角落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看着这熟悉的世家做派,疲惫与复杂交织的叹息声低不可闻。
他无视了所有后续的恭维与自辩,目光扫过众人一张张堆满虚假热情的脸,沉声道:
“今日之劫,绝非戚家一族之祸,我虽初来乍到,却知乌岩城承平日久,各安其境,只扫门前霜雪,斤斤计较于方寸得失,自缚于门阀之争……人心涣散至此,壁垒不存,自然予外敌可趁之隙。”
此言一出,所有谄媚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尤其是那些实力稍逊、躲在后面附和的家主长老,更是面色骤变,尴尬羞恼与一丝惊惧交织。
王璟颜一语,便点破了他们之前隐匿不出、隔岸观火的自私与软弱,他不是看不懂他们的做派,只是不屑于与之争论。
不再理会身后凝固的气氛与难堪的沉默,王璟颜径直步至戚元恪身边,伸出一手稳稳托住其臂,一股温醇柔和的月华之力悄然渡入其经脉,助他稳住翻腾的气血与伤势。
旋即,他望了望早已带着戚家小姐遁到远处的王承颖,摇了摇头,低低道:
“戚王两家联姻之事还未了却,道友还需好生静养,以图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