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池听到三月三,微微一怔,然而她何等聪慧,已然明白沈意行的意思。
她微微垂下眼眸,忽而抬起来,笑道:“或许,还更早一些。那时候阿允的书没了半本,我给他抄了半本。那个时候我看着那字呀 就在想,到底是经历了何等沧桑岁月的老夫子,才能写出那样的字。其实 我也没想错,是吧,沈夫子?”
眼前的少女眉眼动人,是少见的促狭活泼,他只觉得所有的所有都被这双黑白分明的眼所占据,一时之间,心都仿佛化开。
他闻到了空气中葡萄的香气,或许还夹杂着其他的香气,他手指动了动,低声问:“清池,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谢清池一愣,脸微微一红,朝着四处一看。
偏僻的小巷,并无人。
她抬起手,轻轻的握住了沈意行的手。
男子的手似乎永远温暖光洁。
那修长的手指握起来像是暖玉。
下一刻,那只手却轻轻的分开她的手指,插入她的手指间。
“清池,我想这样牵。”
十指紧扣,牢牢握住。
晚风轻轻的吹过,吹得葡萄叶子沙沙作响,小巷外面是热闹的人声,喧嚷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脚步都慢下来,也轻了下来,只有淡薄的天光在地面映下二人的影子。
像是一支无声的曲子。
*
二人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龙宝珠和谭音等人都还没睡,吃着瓜果正围绕在一起说着什么。
谢清池捕捉到二人口里面“升月帝姬”四个字,走过去问:“大昭公主是出什么事了吗?”
龙宝珠道:“帝姬招驸马呀,今天刚发的圣旨,所有适龄男儿,只要愿意,都可以去试试。”
谢清池愣了一下:“所有人吗?”
龙宝珠点了点头:“是呀,所有人。怎么了?哎,你脸怎么这么红,外面很热吗?”
谢清池咳了一声,没有接话,沈意行在旁边低低的笑了一声。
龙宝珠递过来一份瓜果:“来,吃点解解渴。”
谢清池接过:“……谢谢。”
谢清池拿着瓜果,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落呀小落,你让你家太傅怎么办?
*
平宣侯府。
“少爷,您要的香墨。”小厮将墨锭取了出来。
江云止点了点头。
小厮将墨锭放下,然后看了自家少爷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江云止将墨锭拿了出来,和往常一样,取砚,加水,研磨。
墨锭在砚台里逐渐晕染开黑色的痕迹,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间。
这是小落最喜欢的香气。
他是在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小落的,时隔这么久,他仍然记得那是一个晴雪天气,昨夜下的雪将整个皇宫装点的银装素裹,阳光洒在雪上,在一片雪白中,一团火红就这样撞入他的眼眶。
她身上的小斗篷是红的,发上的珠珠是红的,脸蛋是红的。
她欢快的在雪地上奔跑,小小的脚丫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身后的宫女们追着她,只追上她留下来的银铃般的欢笑。
她一边跑一边身上握着雪,然后“啪”的一下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四岁的女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喂,你也打我呀。”
公主是这个样子吗?
他自小家教甚严,行止皆有法度,他祖父告诉他:“我们江家守国之律法,自身便要将自己活成律法。”
他从未见过这样恣意烂漫的女孩。
他心里蔓延出一丝难言的疼痛,然后抬起笔,将明日所要讲的文章写好。
或许,明天以后,公主便再也不需要他这个太傅了。
其实,她本来便不需要他,是他,需要她。
*
夜深,城池也开始沉睡,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一个少年在行走。
在他干净的衣裳下摆,沾着一根小小的绒毛,仿佛一直跟随着他。
“喂,小公子。”一个女孩叫住了他。
云深听到有人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那女孩见他看过来,脸微微一红。
她即便是个胆大的姑娘,然而被这样好看的少女用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也不由脸蛋微红。
“我,我跟了你许久,你是没有地方住吗?”
云深摇了摇头:“没有。”
少女道:“我叫阿珠,你可以住我那里。”
云深点了点头:“好。”
阿珠说完就有点后悔,她家里只有一个人,虽然这个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以前家人还在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要她小心。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这美貌少年给冲昏了头,可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阿珠却又不自觉的心跳加速,根本无法拒绝。
她将少年领回了家。
阿珠的家不大,亲人都逐渐离世,只剩下她一个人生活,还好阿珠是个纺织的能手,能纺最精美的布匹,所以生活倒也不难过。
阿珠还养了一头猪,一群鸡,还有两只狗,所以,她觉得,再养一个人也无所谓。
阿珠将他带到离她房间最远的一个房间:“你睡这儿就好。”
云深点了点头,进去就开始睡觉。
阿珠看着他,心想这个少年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好像脑子有点不够用。
不过没关系。
她有的是力气和手艺,可以挣钱养家呀。
*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江云止便起床,穿好衣服,整理床铺,然后对镜正好衣冠,吃完早饭前往皇宫。
到了皇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看到太监领着一排排容貌俊美的少年穿过广场,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朝着文敬堂走去。
到了文敬堂,他将昨夜抄写的文章放在了小落的位置上,然后安静的等着。
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却看到来的不是小落,而是她的丫鬟樱桃。
“太傅,公主说,她今天不来了,请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