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珠三定·利成澜
“三成……”
那两个字！如同淬了寒冰的秤砣！裹挟着不容置疑的终结之力！狠狠砸落在船舱粘稠的死寂之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刃刮骨的锐利！清晰地凿入沈惊澜被剧痛与冰寒反复蹂躏、已然彻底麻木的耳膜深处！
利！
钱利！交易！冰冷的数字！赤裸裸的切割！
如同烧红的烙铁！猝然烫穿了包裹她残魂的重重冰壳！直抵那片被绝望与恨意焚成焦土的心湖最底层！
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与更加强烈、近乎毁灭性的不甘的岩浆！在她被冰封的躯壳深处猛地翻涌！试图冲破那灭顶的冰寒封印！身体在意识的最底层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那只被赤红药膏覆盖、焦黑如同枯木的手腕！伤口边缘被厚厚白布紧裹的皮肉！猛地绷紧！如同濒死的蛇最后一次收紧肌肉！却又被那霸道药力与冰寒余韵死死压制！只换来一阵无声的、被锁死在喉管深处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抽气！
“嗬——！”
短促！尖锐！带着血沫的腥气！却终究未能冲破紧咬的、早已血痂遍布的牙关！
意识如同沉在冰海最深处的顽石！被这冰冷的“利”字狠狠撞击！激起一片混沌的、裹挟着尖锐冰屑的漩涡！漩涡中心！那巨大的差额！七十二两！九十两！四十两！那些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数字！再次疯狂旋转！带着刺目的金光！狠狠灼烧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撕开！撕开这污秽！抓住！抓住那金子！撕开！
残存的意志在冰封的深渊中发出无声的尖啸！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五指在冰冷的污水中猛地向内蜷缩！指甲深深抠入掌心尚未愈合的嫩肉！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试图用这新的痛楚唤醒一丝反抗的力量！
也就在这意识底层岩浆翻涌、却被冰壳强行压制的瞬间！
周砚白那包裹着墨玉小瓶、层层缠绕着沾染药膏血渍的素白丝帕的手！
动了！
动作不再是无息的流云！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宣告般的沉稳！
他将那被严密包裹的、如同封印着地狱核心的小瓶！缓缓地！稳稳地！收入怀中！ 紧贴着心口的位置！月白直裰前襟被这动作牵扯！显露出内里一层极其细密坚韧、如同冰蚕丝织就的暗色内衬！那内衬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冷光！将那小瓶彻底隐没！再无一丝气息外泄！
随即！
他转身！
目光！如同两道穿透浓稠黑暗与绝望的冰棱！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落在沈惊澜瘫软在污水中、如同被彻底抽空魂魄的躯壳之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的狼狈！血污！冷汗！被剧痛扭曲的僵硬！以及那双涣散瞳孔深处！被冰封在绝望冰层之下、却依旧如同鬼火般不甘熄灭的……恨火！
没有怜悯！没有评判！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
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淬火完毕、亟待开锋的兵刃的……冷静评估！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入骨髓的从容。月白袍摆浸在污浊的积水中，洇开更深的暗色。他伸出那只刚刚拂过三颗算珠、此刻依旧沾着沈惊澜污血与暗红碎屑药膏的手。
不是去扶她。
而是！
极其精准地！探向她那只被赤红药膏覆盖、焦黑如同枯木、正覆盖着素白丝帕、被新绷带层层包裹的左手手腕！
指尖！隔着那层被药膏浸透、微微发硬的丝帕！轻轻落下！
动作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寒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指尖微凉！那点凉意透过厚厚的药膏与绷带！如同最细的冰针！猝然刺入沈惊澜手腕深处那片被烈焰药力灼烧、又被冰魄寒气封冻的混乱战场！
一股混杂着冰寒刺痛与药力霸道冲击的剧痛！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毒龙！猛地顺着那点冰针般的凉意！狠狠窜入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末梢！
“呃——！”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幼兽垂死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她紧咬的牙关！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猛地向上弓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即又重重砸落！溅起一片冰冷的污水！
周砚白的手指并未因她的剧痛而收回！反而稳稳地按在那包裹着伤口的丝帕之上！指尖感受着下方伤口深处传来的、如同被强行镇压的凶兽般的悸动与灼热！他的目光沉静如渊！另一只手已极其迅捷地从药箱中取出一卷新的、洁净如雪的细棉绷带！
动作快！稳！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器械！
他极其小心地解开外层被污水溅湿的绷带结！露出下方被赤红药膏和素白丝帕覆盖的狰狞伤口！浓烈霸道的药气混合着伤口深处被强行压制后残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铁锈腥气！再次弥漫开来！却比之前淡了许多！
他并未揭开那层覆盖伤口的丝帕！只是用新的绷带！一层层！极其紧密地！将那只手腕连同覆盖的丝帕！再次严密地包裹起来！动作稳定而迅速！每一次缠绕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封印般的韵律！
包扎完毕！他并未立刻起身！指尖依旧隔着厚厚的绷带！轻轻按在沈惊澜手腕脉搏跳动最微弱的位置！
那脉搏！微弱得如同寒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被强行榨取后的、令人心悸的虚弱！但在那虚弱的最深处！在每一次搏动的间隙！周砚白敏锐的指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如同冰层下最深处涌动的暗流般的……搏动！
那搏动！不再仅仅是垂死的挣扎！
而是混杂着一种被剧痛与冰寒反复淬炼后！被那巨大的、如同黄金熔岩般的差额数字强行点燃的！一种近乎毁灭的……韧性与不甘！
周砚白温润的眼底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终于！极其极其细微地！漾开了一丝涟漪！
如同冰封万载的古潭！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珠！表面依旧冰寒刺骨！潭水深处却已悄然翻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热流！
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沈惊澜那张被血污冷汗彻底覆盖、此刻因剧痛余韵而微微抽搐的脸。那双涣散的瞳孔深处！那点如同鬼火般摇曳的恨意！似乎……更加凝聚了一分？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船舱另一侧。陆九渊庞大的身躯依旧无声无息，只有胸口油毡下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张彪歪在积水中，蜡黄的脸上死气沉沉。断臂水手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黑暗里，只余下压抑的喘息。
周砚白在陆九渊身旁蹲下。动作依旧沉稳。他探手入怀，取出另一个稍小的、同样包裹严密的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支细长的银针和一个青玉小瓶。他极其熟练地解开陆九渊胸前被血污浸透的油毡，露出那道巨大的、依旧在极其缓慢渗着暗红污血的狰狞伤口！以及伤口旁边那块如同魔眼般烙印的墨绿篆字疤痕！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铁锈腥气再次汹涌而出！比沈惊澜手腕伤口散发的浓郁十倍！
周砚白眼神冰寒！拈起银针！快逾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向陆九渊胸前几处大穴！针尖带着清冽的寒芒！试图强行封住那不断渗出的污血！同时！他另一只手打开青玉小瓶！一股极其苦涩、带着浓烈草木灰烬气息的药味散开！他将瓶中粘稠如墨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滴在陆九渊伤口边缘！
“滋——！”药汁与污血接触！发出轻微的腐蚀声！升起一小股带着恶臭的白烟！
陆九渊庞大的身躯在昏迷中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沉闷、如同被巨石压住的痛苦呻吟！
周砚白动作不停！继续施针！下药！他的侧脸在昏暗中如同冰雕！专注！沉凝！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
也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陆九渊伤口的瞬间！
船舱角落！
瘫软在污水中！如同彻底失去生息的沈惊澜！
那只刚刚被重新包扎、覆盖着厚厚白布、如同枯木般僵直的左手！
食指指尖！
极其极其轻微地！
向！内！蜷！缩！了！一下！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的颤抖！
但！
那蜷缩的指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不再是垂死的痉挛！不再是绝望的抓握！
而是一种如同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冰冷！坚硬！带着刻骨恨意的！
收！拢！
如同即将握住一柄无形的、足以焚毁一切的……
复仇之刃！
也就在这指尖蜷缩的刹那！
周砚白身前暗格之中！
那幽绿翡翠算盘之上！
最高档！最边上那颗！被黑色尘埃玷污的！流转着内蕴金丝的翡翠算珠！
毫无征兆地！
极其轻微地！
向！下！
坠！落！了！
最！后！一！格！
“嗒！”
一声清脆！冰冷！如同命运最终落定的玉罄之音！
稳稳地！
砸落在！最下方的！横梁！之上！
与之前三颗！
四颗算珠！
如同四口冰冷的棺椁！
稳稳地！并列！排开！
在！同一道！冰凉的！银丝横梁！之上！
散发着幽深！冰冷！如同深渊般无法窥知内蕴的！
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