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秀虽然带了袁丹两人南下,但并不打算给她们当老妈子,尤其是选品这种至关重要的东西,她自己都不小心踩过坑,肯定不会给别人乱出主意。
于是袁丹和姜姚两人在鸡岭镇逗留的几天里,一直在考察市场。
“要我说,开个酒楼得了,这林峡谷的吃食都是独一份的,味道真好,尤其是这铁板豆腐,还有炸薯条配番茄酱…”姜姚不停往嘴里炫着薯条,根本停不下来。
袁丹提醒道:“灵秀说过, 林峡谷的粮种全不外传,无论是土豆还是番茄都是她们的特产。”
姜姚闻言觉得有理,又让人打包了一份铁板豆腐,指着瓶瓶罐罐里的辣椒面道:“那就买这个辣椒调料,都打成粉了总不至于还能留种吧?”
“还有油,都能拿出来炸薯条肯定也是产油的…”
姜姚家中经营的就是酒楼,从小耳濡目染,说起来头头是道。
袁丹见她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言。
路过一处正在修建的楼房时,袁丹忽然指着地上的红砖问旁人:“这是用什么烧的?”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于是那人随口道:“粘土。”
袁丹得到答案,嘴角抿出一个笑容,翌日,她独自一人找到建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说,你想请我们的烧砖师傅去你的茶山里烧砖?”建业有些诧异,来了兴致。
袁丹点点头:“我家茶山旁边有很多粘土,还有现成的茶农。”
茶山就在白井县外,离鸡岭镇也不过几天路程,想必再过不久,那茶山也保不住了,这是她父亲同意她南下接触林峡谷的最核心原因。
人可以跑,但地跑不了,既然如此,何不在茶山还属于自家的时候,提前把上面的资源给转化进自己兜里。
她大概描述了一下茶山的位置,在鸡岭镇和白井县中间偏西的位置,交通还算可以,附近还有村落和集镇。
建业看了之后微微挑眉:“你的提议我们会考虑的。”
晚上,建业和王君说起这件事情,都觉得有搞头,家里的资源能不用就不用,肯定先霍霍外面的,而且还能趁机把茶庄作为下一个扩张根据地,将茶农和附近那些百姓给吸纳了。
最后她们决定,只要袁丹的要求不过分都可以答应。
钟灵秀后面知道袁丹把茶庄几乎都献给了林峡谷,也是大吃一惊,这和把老巢送了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情,袁丹可以自己做主!
羡慕了。
袁丹微微一笑:“灵秀你不知道,来了这里几天,甚至都还没进林峡谷呢,我就觉得自己好像鱼儿入水,逍遥自在,在这里,没有任何世俗规矩可以束缚我了。”
比起钟灵秀和姜姚,作为独女长大的袁丹更加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处境微妙,所以在这三人之中,她也是立马就能捕捉到林峡谷的不同。
若不是她的出身不纯正,她都想抛下外面的家业去林峡谷混。
负责外贸部的春林得知有人把几座茶山变相送给了她们,并不怎么意外,毕竟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几块地盘迟早被她们吞并。
现在送上门还能得点好处。
“她提了什么要求?”春林问。
负责传信的如烟道:“只说要和我们做买卖,没说往里面送人。”
春林点点头:“还算心里有数。”
不然按照规矩,手下捏着这么多茶山,肯定是要先经过公审充公一条龙的。
如烟抿了抿嘴问:“如果她要求往林峡谷里送人呢?”
春林轻描淡写道:“那就免谈,左右不过晚几个月的时间。”
她抬头见如烟一脸愤愤不平,好笑着问:“怎么了这是?”
如烟也不是憋着不说的人,直接道:“名下几座茶山,这种人家家里应该不缺奴婢吧?按规矩该一律推平,就因为她家以经商为主,就不按地主的规矩来办?”
春林只冷酷道:“我们需要商人。”
“那万一以后他们都有样学样,都改头换面去做买卖了,都是商人,那我们还革谁的命。”
“难道我们是为了怎样才怎样的吗,不管他们是商人还是地主, 地一定会是种田圣母的,百姓一定会是种田圣母的百姓,这就够了。”
“那之前包括现在宣传和书本上的白纸黑字还有意义吗?”如烟指着墙上挂着的白底红字标语,“嘴上说一套做一套,干脆别说得了。”
春林摇头失笑:“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不等如烟开口,她继续说道:“若不是它们,你一个小小的巡逻员,也没有资格指着我的鼻子质问这些。”
“你能表达不满,我能听着你说,就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一个信仰。”
“书里写的,台上讲的,墙上贴的,它们会深深刻进每个人的脑海里,化为一把至高无上的利刃,悬在所有人的头上,这就是它的意义。”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如烟皱着眉消化这段话。
春林并不意外如烟的迷茫,其实很多人都有这种困惑,尤其是曾经真情实感争论过这个话题的人。
那时候她们斩钉截铁地说,不给任何敌人可乘之机。
但几年过去,前有钟灵秀,后有袁丹,这不算变相的接纳敌人吗?那以前那些话都是放屁的吧。
春林从桌面上拿了本书,翻开折过的一面,递给如烟。
这书是姐妹座谈会上的发言精选,已经整理成册,正在审核阶段,春林也得到了一本样品,里面不少观点都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你看这一篇,全文的核心是做自己,而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如烟快速看完,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观点,并且觉得很舒服,就该是这样,能写出这篇文章的人肯定极为先进。
但春林却笑着道:“但其实发表这篇演讲的人,结束后并没有和父母断绝关系,也没有和丈夫解除婚姻,更没有抛弃自己的子女,她依旧是女儿妻子和母亲的身份。”
如烟一愣,突然觉得书也不怎么香了。
“是不是觉得她嘴上说大话说空话,并没有去践行,是个言行不一的人?”
如烟默默点头。
“但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使用的时候用错视角了呢,对内时,做自己是一个锚点,不会让我们丧失主体性,对外时,就可以用这把利刃去争取权利,比如工作和家庭之间发生不可调和矛盾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做自己这条理论武器,理所当然地选择工作,从而逻辑自洽,不用背负愧疚感,甚至在旁人指责的时候,也能大喊一声我先是自己才是女儿妻子和母亲…”
如烟猛地抬头,瞪大眼睛!
是这样用的吗!!!
“你觉得写这篇文章的人没有撇开女儿妻子母亲的身份,是言行不一,是立身不正,那你可太冤枉她了,她造了把剑给你,可杀敌,可防身,但你下意识用这把剑去捅她。”
如烟眨眨眼。
“拿到枪的时候,你会枪杀一个枪械师来证明枪好不好用吗?”
如烟摇头,怎么可能!那些宝贝技术人员她平时都见不到!而且她怎么可能自毁根基,火器枪械的巨大威力可以轻易抹平男女之间的体力…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头,就见春林笑了:“狙击枪械师,质疑新理论,那是敌人的任务,而我们只需要紧紧握着枪,脑海里埋下一颗可利用的武器。”
春林笑着摊手:“这条新鲜出炉的理论武器,会强势凌驾在母职,孝道,贞操等之上,成为一张万能筹码,平常生活可以不用,毕竟我们是群体动物,谁也无法脱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关键时刻就是它出鞘的时候,这才是它真正的意义。”
“同理,现在你还觉得书本上的知识无用吗?墙上的标语无用吗?”
如烟猛地摇头,有用,可太有用了!
她好像被打通了全身经脉,茅塞顿开,全都想明白了!
她兴奋地拿着书在办公室里转圈,迅速举一反三:“以前没有人人平等的时候,我看到那些作威作福的人上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因为礼法就赋予了他们人上人的权利,现在我知道该怎么骂了,并且发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的骂,引起别人附和的骂,对方不能反驳的骂。”
春林勾起嘴唇,等如烟冷静下来才对她道:“上面已经正式成立纪委部门,我把你的档案推上去了,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