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疗养院花园里的雪渐渐融化，露出下面嫩绿的新芽。林念之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传感器——那台phoenix系统已经陪伴她一个月了。
心脏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至少现在她能自己走到花园再回来，而不必中途停下喘息。但心理上的那道裂缝，却始终未能完全愈合。
\"林小姐，该换药了。\"护士在门外轻声提醒。
林念之转身，自己拿起托盘上的药物和纱布：\"我自己来。\"
护士早已习惯她的独立，只是点点头离开了。这一个月来，林念之学会了更多自我护理的技巧——换药、调整设备参数、甚至解读简单的心电图。她依然坚持着那个执念：不麻烦任何人。
尤其是他。
裴延礼这一个月来几乎住在了疗养院。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她病房，带着新鲜的花束和当天的中文报纸；晚上在她睡后才离开，去附近的酒店休息。即使她大多数时候仍然不与他交谈，他也从不抱怨，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在她需要时递上一杯水或一条毛毯。
林念之解开病号服上方的纽扣，小心地更换传感器周围的敷料。镜子里，她的锁骨比以前更加突出，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白色。phoenix系统确实发挥了作用，就像裴延礼承诺的那样。
想到这个名字，她的手指微微一颤，碰到了伤口边缘，一阵刺痛。这一个月来，她刻意避免与裴延礼有太多交流，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存在像一剂无声的药，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她破碎的心。
正当她重新系好纽扣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她记忆中的节奏。裴延礼来了，比平时早了一小时。林念之迅速整理好衣服，准备继续她的无视策略，却听到另一个声音——马库斯教授低沉的美式英语。
\"...必须告诉您实情，裴先生。虽然phoenix系统效果显着，但林小姐的心脏状况...\"
脚步声停在门外，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虚掩的房门。林念之屏住呼吸，不自觉地靠近门口。
\"说下去。\"裴延礼的声音紧绷如弦。
\"即使将来进行心脏移植，她的身体依然会很脆弱。\"马库斯教授叹息道，\"再加上哮喘...她永远无法安全地怀孕生子。即使奇迹发生怀上了，分娩过程也会有生命危险。\"
林念之的指尖瞬间冰凉。她早就猜到这个可能性，但亲耳听到医生宣判，还是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
门外一阵沉默。然后裴延礼开口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还有多少年？\"
\"如果移植成功，配合良好护理，十年到十五年是有可能的。\"
\"那就够了。\"裴延礼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我不在乎孩子，从来都不在乎。我只要她活着，哪怕多一天也好。\"
\"裴家继承人...\"
\"那是我该操心的事。\"裴延礼打断道，\"请不要告诉她这些，尤其是关于生育的部分。她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两人似乎走远了。林念之缓缓滑坐在地上，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这次不是心脏问题，而是比那更深的、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十年到十五年。无法生育。裴家的独子怎么能没有继承人？裴老爷子怎么可能接受？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裴延礼这一个月来虽然无微不至，却从未提过未来。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他的温柔只是...怜悯？愧疚？还是对将死之人的最后关怀？
当裴延礼推门进来时，林念之已经回到了窗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医学杂志。她不能让他看出异样，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听到了那番话。
\"早安，之之。\"像往常一样，裴延礼将一束白色郁金香插入花瓶，\"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林念之机械地回答，目光没有离开杂志。
裴延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她身边蹲下，试图捕捉她的视线：\"昨晚睡得好吗？\"
林念之终于抬头看他。阳光下，他的轮廓如此清晰——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那双永远盛满温柔的眼睛。她多想伸手触碰，多想再次感受他的温度。但一想到他为自己放弃的一切，胸口就疼得无法呼吸。
\"很好。\"她重复道，然后转向窗外，\"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裴延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来：\"好。我去给你拿早餐。\"
他离开后，林念之才允许自己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她必须远离他，必须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一个没有病弱妻子、没有绝嗣危机的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念之开始尝试着与裴延礼进行有限的交流——回答他的问题，偶尔接受他递来的茶水，甚至允许他推着轮椅带她去花园散步。但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从不主动触碰，也从不在他面前流露任何情感。
裴延礼似乎为这种\"进步\"欣喜若狂，眼中的光芒一天比一天明亮。他不知道的是，每晚当他离开后，林念之都会在日记本上写下同样的话：「今天也没有拖累他更多。」
三周后的一个下午，裴延礼接到一通电话后脸色骤变。他走到病房外低声交谈了几分钟，回来时面色铁青。
\"之之，\"他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需要回国几天。爷爷突发心脏病。\"
林念之的心猛地一缩。尽管她对裴老爷子充满怨愤，但也不希望老人出事——那会毁了阿礼。
\"去吧。\"她轻声说，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主动与他对话，\"不用担心我。\"
裴延礼似乎被她的话震惊了，眼中闪过惊喜和犹豫：\"我三天内一定回来。苏暖会照顾你，有任何事立刻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