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南方的海边也浸透了寒意,铅灰色的浪啃着岸石,风从海面横掠过来,削得人脸生疼。
海水泛着铁锈色,泡沫被风撕碎了,散在空气里,转眼就不见了。
这种鬼天气也没有人敢去海边连捕鱼的船停泊在岸边。
却有一人穿着单薄的衣裳,或者走路还不利索的腿沿着海边的小路一步一挪走回家。
海风像刀子刮在人脸上,割得生疼,她缩着脖子,裹紧褪色的头巾,单薄的布衫被风掀起,又死死按下去,潮声呜咽,暮色沉沉。
海风裹挟着冷气把她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却依旧坚持往前走。
因为她急着赶回家。
她被海水卷走消失了将近两个月,家里那个男人又懒得做饭、懒得收拾,什么都懒,没人照顾,天天吃食堂,食堂的饭菜没有油水又难吃,应该被饿瘦了吧……
她死了,他一定很难过,知道自己活着一定很高兴吧。
……
庄红芳种了番薯,又囤放几个月,从红薯变成了甜薯,煮了流红心糖油特别甜,不管是烤还是煮都很好吃。
今天特意拿了两斤给沈曼柠。
“妹子,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过年今天回羊城啊?可以让陆副师长的家人过来,反正他们已经从京市回来,也不差这段路,坐船也就一天多,老人们都比你能折腾,三个孩子呢,真不能出一点差池,我要是感冒没完全好,我都不敢过来找你说话。”
“长辈们也说要过来海岛看我们,让我们不用回羊城,可是我想回家看看,顺便和我爸一起给我妈上炷香。”
还有原主,她做梦都想有亲爹疼,宋建德不当人,得了沈家的好处,却没有扮演好父亲都角色,眼里只有利益和算计,把宋佳媛姐弟,就不应该让他死那么早,让他知道他那一对宝贝儿女正吃苦遭罪,怕是要活活气死了吧。
“是这样啊,我也不懂你是医生,你说了算哈,陆二姐是医生,有她陪同也安全,再准备点药。”
“我会的,谢谢嫂子提醒。”
如果没有空间,没有空间里的药和灵泉水,她怀着三胎月份又大,肯定不敢坐船奔波劳累回羊城。
万一出点什么事,真的会要人命。
庄红芳帮沈曼宁把红薯煮了,煮熟后又端出来,还冒着热气。
留两颗被撑破了皮红薯从缝里流出,流到蒸笼上。
庄红芳又进厨房拿了一个洗菜的陶瓷盆垫在底下,接住留下来的甜汁水黏黏糊糊的不好擦,弄到盆里再用水冲一下方便很多。
沈曼柠看到冒着热气的甜红薯,忍不住咽口水,前世读大学时,学校附近有卖红薯的,经常骑着自行车去买。
一个人给带全宿舍,大冬天大家懒得出门。
后来上班就很少吃了,大冬天吃上一口,别提多香了。
收下一块废弃的报纸折成一个圆锥形,不顾它还冒着热气,直接上手装进圆锥里,就直接上手剥皮。
“挺烫的……”
“你的手太嫩了,像我们经常干活,手粗糙的一点都不烫,我经常直接上手从锅里拿出来。”
沈曼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撕下一块报纸递给她,“嫂子你也吃,用这个装甜汁就不会流到手上。”
“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妹子,你真聪明。”
主要是她家里也没有报纸,家里只有李海洋一个读书人,书是很贵重的东西要保存的,拿来垫红薯,太糟蹋东西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庄红芳家里的琐事少免恶婆婆伺候丈夫听话,天气冷也不去赶海了,李海洋虽然调皮,但都是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或者在房间做作业,再不然就是带作业去程欣家里做,偶尔还蹭吃蹭喝、糕点糖果水果或是吃饭。
搞得庄红芳两口子很不好意思,经常给成欣家送柴米油盐、或许有什么好吃的,例如红薯,都会给他们家送一份。
她的闲暇时间很多,喜欢聊八卦,沈曼柠静静也喜欢上听八卦,足不出户就能吃瓜,听一听解解闷也挺好的。
说别人家的瓜就像平常说话,从不发表任何意见,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只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
只是每次说起江师长家的瓜就气得牙痒痒。
“听说张师长这几天肠胃不好,去医院躺了两天又回家休息,但这两天也不见人,不知道去哪了,一直没回来,大家都猜是去找那个女人了,他胆子也真大,上面最近又抓得严,身居高位竟然敢做出出格的事,也不怕被人举报。
一把年纪了还喜欢玩浪漫,人家小年轻谈对象都是冷静克制的,江师长现在连毛头小子都不如了,现在给那女人花钱的大方了,听说去国营饭店点了五个菜呢,以前都是点两个。
翠花嫂子生前省的钱都给别的女人花了,咱们该花就得花,千万别省着,万一我说万一,像翠花嫂子一样,哪天突然没了,自己舍不得花的别人都替我们花了……”
冯翠花的是给了家属院军嫂们警示,军嫂们花钱也大方了,买吃的穿的,大冬天皮肤皲裂,手脚生冻疮浪到了,皮肉也要。是用冷水洗衣服。
像那些涂脸的冷霜和冻疮膏都是舍不得买的。
现在大家天天用,为了省钱让自己遭罪,万一死了男人又娶一个。
省给别的女人花,他们能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说到江师长家的事,她的意见就一箩筐,说了几分钟气都不带喘的。
说着,又咬了一大口红薯,差点噎着,好不容易下去又打嗝,“嗝、嗝、嗝……”
“嫂子,喝点茶。”
“哦,好,这茶真好喝,我也不会品茶,让我喝简直浪费了。”
几个月前,沈曼柠刚搬来那会儿经常在院子下喝茶,她透过两家围墙的砖缝看到他优雅的动作,突发奇想也买了一罐茶叶回家泡。
一家三口像是牛灌水一样,大口大口的喝,喝完了也没变优雅,然后晚上睡不着,李建军上班无精打采、李海洋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点名……
后来她再也不敢买茶叶了,偶尔过来蹭沈曼柠一两杯,最多两杯,多一杯都不行了。
沈曼柠又拿起一个红薯剥皮,“怎么浪费呢,茶就是用来喝的,除了那些专业都,大多数人喝茶大多都是故作深沉,偶尔评价几句,茶的味道喝到不同人嘴里有不同的感觉,没有标准答案的。”
“原来是这样啊,跟你聊天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妹子快中午了,我要回家做饭了,咱们改日再聊啊。”
庄红芳站起身时顺势把装红薯的篮子挂在弯臂里。
刚走出院子,听到隔壁有动静。
江师长回来了?
悄悄走到隔壁门口,探出脑袋,看到一个身穿军绿色上衣、黑色裤子的女人背对着门口开门。
不是江师长。
一个女人?
除了林玉娇谁会来他家?
但林玉娇每次出现都是打扮鲜艳的,比二十岁小姑娘穿的衣服颜色更艳丽。
对方拽着手捣鼓了几下,打不开,忽然把头扭向外面。
庄红芳的视线和她撞了正着,看清那张脸。
她吓得发出海豚的尖叫音。
“啊!——”
妈呀呀,有鬼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