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沉重地挤压着每一寸骨头,每一丝呼吸。
水,无孔不入的水,带着河底淤泥的腐臭气味,蛮横地灌进苏窈的口鼻。她猛地呛咳起来,胸腔里炸开撕裂般的剧痛,更多的冰水趁机涌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肺叶。
意识在窒息的边缘疯狂挣扎,又被无边的浑浊与刺骨的寒意狠狠拽回深渊。她本能地挣扎,手脚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死,动弹不得,只有沉重的、无法抗拒的拉力,像一只来自地狱的巨手,死死拖着她向更幽暗、更绝望的水底沉坠。
耳边,隔着厚重的、晃动的水幕,岸上那些尖锐的、充满恶意的诅咒,如同淬了毒的钢针,断断续续地扎进来:
“……丧门星!克死爹娘,克死兄弟!连收留她的族长家小孙儿都遭了瘟!留着就是祸害!”
“沉了她!沉了这扫把星!给河神老爷献祭,保咱村子太平!”
“绑结实咯!那石磨可是老祖宗留下的镇物,压着她,叫她永世不得翻身!看她还怎么祸害人!”
永世不得翻身?
苏窈混乱的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痛伴随着某种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那些碎片里,有狭窄阴暗的土屋,有刻薄嫌恶的嘴脸,有饥肠辘辘时绝望的哭嚎……还有一个瘦弱女孩缩在角落,承受着所有指向她的、名为“克亲”的滔天恶意。最后,是几个粗壮的汉子狞笑着,用粗糙的麻绳将她死死捆缚,连同那块冰冷沉重的青石磨盘一起,毫不留情地推下了浑浊的池塘。
那不属于她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不!她不能死!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肮脏的水底!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岩浆,在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猛烈喷发。她强行压下呛水的痛苦和肺部的灼烧感,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强迫自己冷静。手脚被捆得死紧,徒劳的挣扎只会更快耗尽那点可怜的氧气。唯一的生机,似乎就系在那块将她拖向死亡的冰冷石磨上!
苏窈猛地扭动身体,艰难地翻转,试图用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去触碰、去摸索那紧紧贴着她后背的坚硬石头。冰冷粗糙的石面磨蹭着她的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指尖在黑暗中慌乱地探寻、抠挖……突然!
她的右手食指,猛地戳进了一个边缘锐利的凹陷里!那感觉,像是石磨边缘崩裂开的一道缝隙!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裂缝的瞬间,苏窈的脑海里,仿佛有闪电劈开混沌!一个清晰无比、与这绝望水底格格不入的认知,如同神启般跳了出来:
水磨青石砧板!顶级厨刀御用!纹理细密,软硬适中,剁骨无声,切肉如风!古董级藏品,价值连城!
这……这玩意儿?!
前世作为顶尖私厨,她对各种顶级厨具近乎痴迷的记忆,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古董砧板?价值连城?去他娘的价值连城!现在它就是个该死的、要命的石头墩子!
苏窈的心脏在冰水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生的希望像一道炽热的光,瞬间刺穿了死亡的阴霾。她顾不上那缝隙是否真的够大,顾不上指尖被锐利石缘割开的刺痛,更顾不上肺里火烧火燎、氧气即将耗尽的窒息感。她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了那几根被反绑在身后、拼命抠挖着石磨裂缝的手指上!
抠!用力抠!指甲在粗糙坚硬的石面上崩裂、翻卷,温热的血混进冰冷的河水,带来钻心的疼。但她感觉不到,或者说,那疼痛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彻底碾碎。她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手臂的肌肉绷紧如铁。
一下!两下!三下!
粗糙的麻绳紧紧勒进她的手腕,磨破了皮肉,血丝在浑浊的水中晕开。那道石缝,在指尖不顾一切的抠挖下,似乎……似乎真的松动了一丝!
不是错觉!石屑在水中缓缓散开!
苏窈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她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孤注一掷地压向那道缝隙!
“咔嚓!”
一声沉闷的、被水流阻隔的脆响,仿佛天籁!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锐利的青石片,竟真的被她硬生生从石磨边缘掰裂下来!石片脱离的瞬间,那原本死死勒紧她身体的麻绳,因为石磨边缘形状的改变,骤然松脱了一线!
就是现在!
苏窈猛地弓起身体,像一条受惊的鳗鱼,利用这千钧一发的松动,拼尽全力将一条手臂从绳圈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住获得自由的手臂,带来一丝诡异的生机。
她立刻反手,用那被磨得鲜血淋漓的手指,摸索着去解捆在脚踝和另一只手腕上的死结。绳结被水泡得发胀,又被勒得死紧,湿滑冰冷,极难解开。时间在窒息中变得无比粘稠漫长,每一秒都是与死神的拔河。肺部像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脚踝的束缚猛地一松!紧接着是另一只手腕!
沉重的石磨失去了绳索的牵引,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带着一串浑浊的气泡,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水底无声沉去。
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