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窗缝后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反驳苏窈这近乎控诉的“感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价值连城却又危险无比的稀世兵器。
“好一个‘感激涕零’。” 靖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苏姑娘,你可知父皇为何如此忌惮‘青波’?仅仅是因为‘怪力乱神’?”
苏窈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民女愚钝,不敢妄测圣意。”
靖王的目光掠过她,仿佛穿透了这狭小的房间,投向了皇宫深处那金碧辉煌的牢笼:“父皇坐拥四海,却也是天下间最孤独之人。他掌控生杀予夺,却最忌惮……失控。尤其忌惮,超出他理解与掌控的力量。”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秘辛的森然,“苏姑娘那道‘生生不息’,引动天地祥和之气,连久病沉疴的太后都为之动容……这等近乎‘造化’‘生息’之力,落在帝王眼中,岂止是‘怪力乱神’?那是……足以动摇江山根本、惑乱人心的‘妖异’!”
“妖异”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苏窈的耳膜!她握着油灯的手终于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灯焰随之剧烈晃动,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原来如此!皇帝忌惮的,从来就不只是“血契通灵”的离奇传说,而是那盘中一点暗金灵光所代表的、他无法掌控的“生”之力量!这股力量能抚慰太后,自然也可能蛊惑他人,甚至……动摇民心!在帝王眼中,这比任何刀兵利器都更可怕!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深秋的夜露更刺骨。她以为失去了“青波”只是失去了力量的外壳,却没想到,在皇帝心中,她本身的存在,连同那血契赋予的、能引动食物“真意”的能力,都已被打上了“妖异”的烙印!这软禁,是监视,更是随时可能被“清理”的待宰囚徒!
靖王敏锐地捕捉到了苏窈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悸和随之而来的彻骨冰冷。他窗后的身影似乎向前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蛊惑力,清晰地送入苏窈耳中:
“父皇视你为隐患,必欲掌控而后快,甚至……除之而后安。庆阳侯今日颜面尽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食你血肉。苏姑娘,你与令妹在这京城,看似有侯府‘照拂’,实则步步杀机,如履薄冰。”
他顿了顿,窗缝后的目光牢牢锁住苏窈那双燃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
“孤舟飘摇于惊涛骇浪,若无强援,倾覆只在顷刻。苏姑娘,你……可想做那任人宰割的鱼肉?可想看着令妹……重蹈你父母覆辙?”
“阿沅!” 这两个字如同最尖锐的匕首,狠狠捅进苏窈的心脏!她猛地抬眼,眼中那冰冷的火焰瞬间暴涨,几乎要喷薄而出!白日里阿沅在金殿上惊恐颤抖的小脸,此刻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死死攥着她衣角的小手……靖王的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靖王看着苏窈眼中瞬间爆发的、如同受伤母兽般择人而噬的凶戾光芒,知道火候已到。他不再绕弯,声音低沉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本王可以给你庇护,给你在京城立足、不再仰人鼻息的机会。更能保令妹……安然无虞。” 他微微停顿,窗缝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索,牢牢锁住苏窈,“代价是,你的能力,为本王所用。不是那被封存的‘青波’,而是你苏窈这个人,你这身能化食物为‘真意’的本事,以及……你心中的那盘棋。”
“为本王,在这京城……下一盘更大的棋!”
话音落下,窗外的死寂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苏窈肩头。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里跳跃、拉扯,映照着苏窈苍白如纸却又紧绷如弓的脸。袖中那枚染血的饕餮令牌紧贴着她的手腕,冰冷坚硬,秦岳那句“蛰伏待机”仿佛还带着墨香萦绕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