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在人群外围响起:
“哦?当街行凶?本官倒要看看,是何等凶徒如此猖狂?”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便服、面容清癯、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在两名目光锐利、身着皂衣的健壮衙役护卫下,缓步走了过来。他目光扫过地上翻滚惨叫的打手,眉头微蹙,又掠过狼藉的摊点和泼洒的热油痕迹,最后,落在了场中唯一站得笔直、手中还握着空铁罐的苏窈身上。
他的目光,在触及苏窈那双尚未褪去戾气、却强自镇定的眼睛,以及她身后那方在混乱中依旧光洁如镜、流转着幽微水纹的青石磨盘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苏有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到那中年男子面前,指着苏窈,涕泪横流地哭嚎:“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这妖女!她是被沉塘的丧门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爬回来,用邪门石磨做了这白花花的东西蛊惑人心!我们好心来劝阻,她竟敢用滚油泼人!您看看,看看他们被她害得多惨!求大人拿下这妖女,就地正法啊!”
那中年男子——正是微服私访、途经此地的本县县令陈延之。他没有理会苏有财的哭嚎,目光平静地转向苏窈,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说的,可是实情?这三人,是你所伤?”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窈身上。阿沅死死抓住姐姐的衣角,小脸上毫无血色。
苏窈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空铁罐轻轻放在地上。她没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礼,声音清晰而稳定地响起,在这死寂的村口回荡:
“回大人的话。民女苏窈,今日在此售卖自制凉粉,赚取微薄糊口之资。此三人,” 她指向地上哀嚎的打手,“受此人指使,” 她又指向脸色大变的苏有财,“不由分说,冲砸民女摊点,欲对民女姐妹二人行凶施暴。民女为求自保,情急之下,才用滚油阻退凶徒。大人明鉴,若非他们步步紧逼,欲置我姐妹于死地,民女岂敢行此自损之举?一切皆有在场众多乡亲目睹为证!大人一问便知!”
她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字字铿锵,将正当防卫的因果阐述得明明白白。那坦荡无畏的姿态,与苏有财的哭嚎诬陷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延之的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不少村民接触到他的视线,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眼神闪烁,但无人敢出声反驳苏窈的话,更无人附和苏有财。地上的油渍、打翻的瓦罐、苏有财一伙的凶悍做派,都无声地佐证着苏窈所言非虚。
陈延之的目光又落回苏窈身上,最终,定格在她身后那块在阳光下流转着神秘光泽的青石磨盘上。他缓步走了过去,无视地上打滚哀嚎的人,仔细端详着那磨盘中央细密优美的水波暗纹,又看了看石磨旁边破碗里剩下的晶莹凉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独特的酸辣清香。
他伸出手指,轻轻沾了一点碗沿残留的汤汁,放入口中。
瞬间,一股清新、酸辣、爽口、层次分明的独特风味在他舌尖绽放!那冰凉的口感,那恰到好处的酸与微辛(山姜汁),那提神的薄荷清凉,以及凉粉本身那爽滑弹韧的绝妙口感……饶是陈延之出身世家,见多识广,品尝过不少精致菜肴,此刻也被这碗简陋到极致却又风味卓绝的“凉粉”惊艳到了!
他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苏窈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审视之外的、浓厚的兴趣。
“这……就是你做的吃食?” 陈延之指着那碗凉粉问道,语气已缓和了许多。
“是,大人。此物名为凉粉,以山中野果揉制而成,井水镇透,佐以山野调料,清爽开胃,消暑解腻。一文钱一碗,只为糊口。” 苏窈坦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