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弹尾焰撕裂雾隐城的黄昏。
龙野的焚天业火在掌心炸开第三簇时,看见苏乐乐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缝。
怀表齿轮的震颤像浸在冰水里的蜂鸣,这是苏乐乐第一次清晰捕捉到这道声音——不是龙野胸腔里的心跳,也不是青铜餐叉摩擦的锐响,而是某种更细密的、带着温度的震颤,顺着她攥住龙野袖口的指尖爬上来。
观察者议会的巡航导弹拖着铁锈色的烟迹,在云层里撕开六道裂口。龙野的离卦火纹刚在街道铺开第七道火墙,就被冲击波掀飞出去,后背撞在褪色的红灯笼架上。竹骨断裂的脆响里,他看见苏乐乐的青鳞护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蹲下!”龙野嘶吼着去拽她的手腕。
苏乐乐没动。
她的视线越过龙野燃烧的肩膀,落在怀表链扣上。那枚缠着红绳的齿轮吊坠正随着龙野的喘息摇晃,金属表面反射着导弹的火光,像极了昨夜她在铜镜里看见的、自己瞳孔里一闪而过的青蓝色鳞片。
龙野的火纹在第三秒熄灭了。
第一枚导弹坠落在百米外的钟表店,黄铜钟摆混着玻璃碎片冲上夜空时,苏乐乐突然松开了龙野的袖口。她的指尖悬在怀表上方三厘米处,青鳞从指节蔓延到小臂,护盾边缘的《诗经》刻痕开始发烫——那是今早龙野用焚天业火为她修补护腕时,无意中烙下的“蒹葭苍苍”四个字。
“别碰……”龙野的警告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苏乐乐的拇指按在了怀表的旋钮上。
不是龙野教过的逆时针转动,而是顺着齿轮咬合的方向,轻轻往下按。
怀表发出一声类似骨折的闷响。
时间开始倒带的瞬间,苏乐乐听见了某种声音。不是导弹的轰鸣,也不是龙野的呼喊,而是像把碎玻璃撒进溪流里的脆响,顺着她的耳膜往脑髓里钻。这声音在她眼前化作成片的光斑,青蓝色的,像龙野火纹熄灭后残留的余烬,又像她失忆后总在梦里看见的、飘在水面上的糖纸。(视觉通感:将听觉的“脆响”转化为视觉的“青蓝色光斑”,融合火焰余烬与糖纸意象,暗合两人羁绊)
龙野的火墙在倒退回掌心。
炸开的钟表店重新拼凑成完整的木质门面,黄铜钟摆逆向摆动,玻璃碎片飞回窗框。苏乐乐看见自己正被龙野拽着往街角跑,而三秒前的自己还站在原地,瞳孔里映着导弹的火光——两个苏乐乐在倒流的时间里擦肩而过时,她突然想起龙野今早说过的话:“回溯不是为了改变过去,是为了找到被忽略的东西。”
被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她低头看自己按在怀表上的手。青鳞正以惊人的速度褪去,露出苍白的皮肤,指腹还残留着龙野袖口的棉布纹理。怀表旋钮上的齿轮硌得指骨发疼,这痛感让她想起某个模糊的画面:雨夜里,有人把温热的东西塞进她手里,说“碎了也要分三块”。
第二枚导弹的尾焰在倒空中凝成红绸。
苏乐乐突然意识到,龙野每次回溯时,肩膀都会微微下沉。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在用身体挡住她看不见的、从怀表缝隙里漏出来的银色碎片——那些碎片像活物,总在时间倒流时往她这边飘。
这次,她想自己挡一次。
青鳞护盾在身前骤然展开时,苏乐乐听见齿轮断裂的声音变清晰了。不是怀表内部的,而是从龙野胸口传来的,像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时间倒流,一点点嵌进他的骨缝。她想起龙野后背的烛龙契约光痕,每次回溯后都会加深半分,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是不是和怀表齿轮的裂痕同源?
倒流的风掀起她的刘海。
苏乐乐看见三秒前的自己正茫然地望着天空,而三秒前的龙野,正把焚天业火凝聚成比自己还高的火墙——他总是这样,把最亮的光挡在她面前,却不知道火焰灼烧时,自己后背的皮肤正在开裂。
“龙野。”她轻声喊。
倒流的时间里,声音是凝固的。但龙野像是听见了,倒退回半空的身体突然顿了顿,火墙的边缘溅起一串火星,像谁撒了把碎糖。
苏乐乐的指尖在怀表旋钮上加重了力气。
她不想知道“三块糖”是什么意思,也不想记起那些模糊的雨夜。她只知道,眼前这个肩膀还在渗血的人,每次转动怀表时,睫毛上都会沾着银色的时间碎片,像落了层永远化不掉的霜。
第三枚导弹在逆向飞行中解体。
金属碎片像群受惊的鸟,往云层里钻。苏乐乐的青鳞护盾突然开始发烫,表面的“蒹葭”二字渗出金色的光,与怀表的银色碎片缠在一起,织成张细密的网。她看见龙野倒退回自己身边,火纹还没来得及燃起,瞳孔里满是震惊——他大概从没见过,有人能在时间倒流时,主动操控护盾。
“别总挡着我。”苏乐乐对着空气说。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倒流。
怀表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旋钮再也拧不动了。苏乐乐的指尖粘在金属表面,那里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却在她掌心留下个青蓝色的印记,形状像片蜷缩的鳞片。
龙野的火纹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炸开。
他低头看着苏乐乐按在怀表上的手,又抬头看她的眼睛。苏乐乐的瞳孔已经恢复成圆形,却比平时亮得多,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你……”龙野的声音有些发哑。
苏乐乐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怀表上那道新裂开的齿轮缝,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碰这个东西。
“导弹呢?”她问,语气里带着失忆后特有的、小心翼翼的茫然。
龙野转头看向天空。六道烟迹已经淡成了透明的线,街道上逆向飞行的碎片落回地面,拼凑成完整的石板路。只有怀表还在发烫,透过龙野的衬衫,在他胸口烙下圈模糊的红痕。
“被你吓跑了。”龙野笑了笑,想把怀表收进内袋,却被苏乐乐按住了手腕。
她的指尖很凉,轻轻碰了碰怀表表面的裂痕。
“它好像哭了。”苏乐乐说。
龙野的心猛地一缩。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曾这样摸着怀表说:“齿轮转动的声音,像不像谁在哭?”那时候他还小,只觉得母亲的手指很软,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时间的碎片,早就把她的指骨磨得变薄了。
苏乐乐突然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青鳞护盾在她身后缓缓消散,边缘的金色光纹像燃尽的纸灰,飘落在她的发梢。
“我好像做了什么……”她皱着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但想不起来了。”
龙野把怀表塞进内袋,挡住那道新裂的缝隙。他能感觉到齿轮的震颤变弱了,像是耗尽了力气,这让他想起唐三临终前,机械义肢里的齿轮也是这样,转着转着就没了声息。
“没什么。”他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你保护了我。”
苏乐乐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怀表的温度。阳光透过雾隐城的结界,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碎糖。
远处传来钟表店的钟鸣,十二下,不多不少。
龙野知道,这是时间回溯的代价——每次主动干预,都会触发雾隐城的时间校准。但他没说,只是看着苏乐乐茫然又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胸口的怀表好像不那么烫了。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能比时间更顽固。
比如失忆后,依然会下意识挡在他身前的青鳞护盾。
比如齿轮都快碎光了,却还在固执转动的怀表。
比如苏乐乐此刻轻声问的那句:“龙野,你的肩膀,还疼吗?”
怀表在口袋里轻轻跳了下,像是在应和。龙野低头笑了笑,看见苏乐乐的发梢沾着片青蓝色的鳞粉,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像谁把糖纸剪成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