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肩胛骨在渗血。
白虎的庚金剑气撕开皮肉时。
带着股金属冷却的腥气,像把淬了冰的锯子,在骨头上反复拉扯。
苏乐乐的青鳞正在发烫。
她把油纸包按在龙野的伤口上。
栗子糖的焦香混着血腥味漫开来,青鳞突然泛起层珍珠母光泽,在他后背织成半张鳞网,那些刺进血肉的剑气碎片,竟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顺着鳞片的纹路往外爬。
“它们怕糖。”苏乐乐的指尖在颤抖。
她盯着那些簌簌发抖的剑气。
瞳孔里映出片细碎的金芒——那是青鳞护盾与庚金相触时,折射出的《诗经·小雅》残句:“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每个字都在微微发亮,像串凝固的星火。
白虎的咆哮震落了岩层。
刃牙锁链在它身后绷成满月。
三千六百片刀刃同时竖起,每片都映着龙野的血影,锁链的关节处嵌着青铜齿轮,转动时发出磨牙般的声响,将金系领域的气压压得更低,连空气都开始凝结成金属粉末。
怀表在龙野怀里剧烈震动。
第七枚齿轮正在碎裂。
他能感觉到烛龙残魂在胸腔里翻腾,焚天业火顺着血管往上涌,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死摁住——那是“亢龙有悔”的前兆,这招威力太强,每次动用都会让石化的纹路加深半分。
“你看它的眼睛。”苏乐乐突然拽住龙野的手腕。
她的青鳞与他的火纹相触处。
冒出缕淡淡的白烟,在半空凝成只三足乌的影子。白虎的黄金瞳孔里,正倒映着十二地支的图腾,子鼠的齿轮在最深处转动,每转一圈,刃牙锁链的刀刃就锋利一分。
龙野突然笑了。
他抹掉嘴角的血沫。
从怀里掏出半块融化的栗子糖,糖液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庚金剑气划出的伤口上,发出“滋滋”的轻响,那些狰狞的伤口竟开始收缩,边缘长出些淡红色的新肉。
“吼——”
白虎猛地前扑。
刃牙锁链像条金属巨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缠向苏乐乐的咽喉。龙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后背硬生生受了这一击,锁链的刀刃瞬间没入半寸,带出串滚烫的血珠,在空中凝成细小的血晶。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炸开。
像朵骤然绽放的青瓷花。
她抱住龙野的腰,将脸埋进他染血的衬衫,青鳞顺着他的脊椎往上蔓延,在他后颈处结成块菱形鳞甲,形状竟与唐家三少留下的机械义肢核心,有着惊人的相似。
“记住分糖的顺序。”龙野的声音在发颤。
他掰开苏乐乐的手指。
把那半块栗子糖塞进她掌心,“先吃碎的,再吃完整的,最后那块要留到……”话音未落,白虎的第二道锁链已经袭来,这次带着股吞噬切的吸力,龙野的怀表竟被拽得从怀里滑出,悬在半空剧烈旋转。
齿轮的碎片在飞散。
每片都映着段破碎的记忆。
有唐三临终前睁开的眼睛,有母亲白大褂上的咖啡渍,还有苏乐乐童年扎着羊角辫的笑脸,这些碎片撞上刃牙锁链时,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将锁链烧出个个细小的缺口。
“就是现在!”苏乐乐突然踮起脚。
她用额头抵住龙野的后颈。
青鳞与他后颈的菱形鳞甲完全贴合,发出声清脆的共鸣,像两记敲响的青铜钟。龙野感觉到股暖流顺着脊椎往上涌,烛龙残魂突然冲破束缚,焚天业火在他眼底烧出片赤金,《易经》的卦象在脑海里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乾卦上九”——
“亢龙有悔!”
龙野的右拳砸向地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道淡金色的气流顺着拳头蔓延,在地面画出个巨大的乾卦,气流所过之处,那些凝结的金属粉末突然汽化,白虎的刃牙锁链竟像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白虎的瞳孔猛地收缩。
它试图收回锁链。
却发现那些融化的金属正顺着锁链往回爬,在它的前爪上凝结成个个细小的齿轮,每个齿轮都刻着“悔”字,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在细数它吞噬的亡魂。
苏乐乐的青鳞在发烫。
她看见龙野后背的伤口处。
火纹与青鳞交织成条半龙半鱼的影子,那是阴阳鱼的雏形,正随着“亢龙有悔”的气流缓缓旋转。那些被庚金剑气撕裂的皮肉下,竟开始长出些淡金色的鳞片,带着栗子糖般的暖光。
“它在害怕。”苏乐乐轻声说。
她指着白虎颤抖的前爪。
那些凝结的齿轮正在崩裂,每片碎片落地时,都会化作只微型的白虎虚影,发出哀戚的呜咽,然后迅速消散在空气里。这头不可世的金系异兽,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龙野没有乘胜追击。
他扶着苏乐乐站起来。
怀表的碎片已经落回他掌心,第七枚齿轮彻底碎了,只剩下半圈锯齿状的边缘,却诡异地与白虎前爪上崩裂的齿轮,完美地拼合成个完整的圆。
“你看这个。”苏乐乐捡起片齿轮碎片。
碎片上还沾着点栗子糖的焦痕。
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糖纸,小心翼翼地把碎片包起来,动作像在收藏片珍贵的星辰。
白虎突然发出声低沉的呜咽。
它缓缓伏下身。
黄金瞳孔里的凶光渐渐褪去,露出片澄澈的金色,刃牙锁链剩余的部分开始寸寸断裂,每节断裂的锁链里,都滚出颗圆润的金珠,上面刻着天干地支的符号。
龙野接住颗滚到脚边的金珠。
珠体冰凉。
却在触碰到他指尖的火纹时,突然变得滚烫,浮现出行细小的甲骨文:“金生水,水涵道,道在己,不在天。”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亮了。
她指着白虎褪去凶光的眼睛。
那里正倒映着片流动的星云,星云中隐约可见条蜿蜒的河流,河面上漂浮着无数齿轮,每个齿轮都在重复着同个动作——旋转,破碎,再重组,像场永不停歇的轮回。
“它在教我们东西。”苏乐乐轻声说。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金珠。
青鳞上的《诗经》纹路突然亮起,与金珠上的甲骨文产生共鸣,在半空投射出幅画面:头白虎站在条金色的河流边,用爪子将块块碎金推入河中,那些碎金顺流而下,最终化作片丰饶的绿洲。
龙野的怀表突然停止震动。
剩余的齿轮开始正常转动。
发出平稳的“咔嗒”声,像是在为这幅画面伴奏。他突然明白“亢龙有悔”的真正含义——不是毁灭,而是懂得收敛锋芒,就像这头白虎,吞噬再多金属,终究要懂得归还。
白虎缓缓站起身。
它最后看了眼龙野和苏乐乐。
转身跃入身后的迷雾,刃牙锁链剩余的部分在它身后化作漫天金粉,纷纷扬扬地落下,像场温暖的金色雨。那些金粉落在龙野的伤口上,竟让那些淡金色的鳞片更加明亮,带着种温润的光泽。
苏乐乐把包着齿轮碎片的糖纸。
小心翼翼地放进龙野的口袋。
青鳞在她手背上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纹路,像层透明的釉彩。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油纸包里掏出最后块完整的栗子糖,小心翼翼地分成三块,递给他两块,自己留了块。
“分糖的时候。”龙野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把其中块糖塞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蔓延开的瞬间,后背的伤口突然不再疼痛,那些淡金色的鳞片竟开始微微发光,与怀表的齿轮声产生奇妙的共鸣。“要先给最需要的人。”
苏乐乐的眼睛亮了。
她把自己那块糖递给他。
“你现在更需要。”青鳞在她眼角闪烁,像颗晶莹的泪滴,“等出去了,我再给你买好多好多栗子糖,分你……分你九块。”
龙野笑了。
他没有接那块糖。
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怀表的齿轮声在耳边平稳地跳动,像个温暖的心跳。远处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带着湿润的气息,那是水系试炼的方向,正等着他们踏入下片未知的领域。
苏乐乐突然踮起脚。
把自己那块糖塞进他嘴里。
然后迅速转过身,青鳞在她耳根处泛起淡淡的粉色,像抹害羞的朝霞。“快走吧,”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然水都要凉了。”
龙野的指尖触到怀表。
齿轮还在平稳转动。
第七枚齿轮的碎片硌在掌心,与栗子糖的余温交织在起,形成种奇妙的暖意。他看着苏乐乐快步向前的背影,青鳞在她身后划出淡淡的光轨,像条蜿蜒的河流,正带着他驶向未知的远方。
“等等我。”他轻声说。
迈步追了上去。
阳光从岩层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人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交缠的龙,正缓缓游向命运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