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峰的晨雾还没散尽,丹娃腰间的尿布导航已经烫得像块烙铁。血色箭头不再乱晃,直挺挺戳向云海下方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剑冢深渊。小娃娃抱着青铜匣子啃了半天牙印,最后“啪叽”一下糊在陈默腿上,奶声奶气地发号施令:“臭…臭臭…下去!”
陈默捏着这沉甸甸的青铜匣,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日那空间压缩的窒息感。匣子冰凉,可里头封着的那道“定魂烟”却像揣了个活物,偶尔在指腹下突突一跳,带着硫磺混焦艾草的怪味,熏得他脑仁疼。“饶了我吧小祖宗,”他哭丧着脸对丹娃作揖,“那鬼地方上次差点把厉长老都搭进去…”
话音未落,后衣领子一紧。厉无痕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玄青布袍的下摆纹丝不动,脚下石板却无声陷下半寸。“走。”一个字,砸得陈默脖子一缩。
通往剑冢的云阶冷得瘆人,罡风卷着金属碎屑打在脸上生疼。哈士奇瘸着腿跟在陈默脚边,狗鼻子警惕地抽动着,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呜”声。越往下,光线越暗,两侧嶙峋岩壁上倒插的残剑断戟如同巨兽的獠牙,散发出幽绿或暗红的微光,死寂中透着不甘的嗡鸣。
“就是这儿了。”厉无痕停在深渊边缘一处相对平整的黑色石台上。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凛冽的罡风打着旋儿往上涌,吹得人睁不开眼。他解下背后的归墟剑,剑尖朝下,轻轻一顿。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剑鸣荡开。石台前方翻涌的黑暗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缓缓旋转的幽暗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嶙峋的剑锋和更浓重的死寂。
“进去。匣子里的东西,是钥匙。”厉无痕的声音在风里有些模糊,目光却锐利如刀,钉在陈默手中的青铜匣上,“唤醒沉睡者,或…被它撕碎。”
陈默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干得冒烟。他看看深不见底的漩涡,又看看怀里这烫手山芋般的匣子,最后对上厉无痕那双沉寂如渊的眸子——里头没有鼓励,没有担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他心一横,牙关紧咬:“死就死吧!” 抱着匣子,闭眼就往漩涡里跳!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脚下一实,陈默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窟。穹顶高悬,无数断裂的巨剑如同钟乳石般倒垂下来,剑尖滴落着暗红色的、粘稠如血锈的液体,在地上汇聚成一片片散发着金属腥气的浅洼。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像擂鼓。
“呜…”哈士奇紧跟着跳了进来,瘸腿踩到一洼锈水,疼得龇牙咧嘴,却强忍着没叫出声,只是警惕地挡在陈默身前,狗眼在昏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这里就是剑冢核心?沉睡的剑灵在哪儿?陈默茫然四顾,除了剑,还是剑。他试探着举起青铜匣,那匣子到了此地反而安静下来,连那道“定魂烟”的跳动都平息了,只有那股子硫磺焦糊味愈发浓烈。
“喂——!”陈默壮着胆子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撞出层层回音,“有人…有剑在吗?出来聊聊?”
死寂。
只有一滴锈液从高处巨剑上滴落,“嗒”一声,在浅洼里溅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突然,哈士奇全身狗毛倒竖,冲着左前方一片堆积如山的断剑残骸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陈默心头一紧,顺着狗子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片残骸的阴影里,缓缓“站”起一个东西。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团扭曲蠕动的、由无数破碎剑光、金属碎屑和暗红锈迹凝聚而成的…人形?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不断塌陷又重组的猩红光点充当眼睛。一股混杂着金属腐朽、血腥杀戮和滔天怨念的冰冷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洞窟!
“怨…怨灵?!”陈默头皮瞬间炸开!这玩意儿的气息,比上次在深渊外围遭遇的残魂强横了何止十倍!
那怨灵“看”到了陈默,尤其是他手中的青铜匣。两个猩红光点骤然爆发出贪婪的凶光!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猛地一蹬地(如果那团扭曲的光影算脚的话),整个“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裹挟着金属风暴的箭矢,撕裂空气,朝着陈默当头扑下!所过之处,地上的锈水被狂暴的气流卷起,化作漫天腥红的雨点!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陈默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驱使下向后猛退,同时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青铜匣挡在身前!
“嗷!”哈士奇狂吠一声,不退反进,瘸着腿猛地跃起,用身体狠狠撞向那扑来的怨灵光影!
砰!
如同撞上了一堵钢铁城墙!哈士奇惨嚎一声,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弹飞,撞在后方一根倒垂的巨剑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狗嘴里喷出血沫,那条伤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彻底断了。
“狗子!”陈默目眦欲裂!
而哈士奇的撞击,仅仅让那怨灵光影顿了一瞬!它那由破碎剑光构成的“手臂”已经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抓到了青铜匣前!
就在那布满锈迹和金属棱角的“手”即将触碰到匣子的刹那——
“嗡——!!!”
陈默手中的青铜匣,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灰色光芒!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淬火般的激烈喷发!
匣盖“啪”地弹开!
那道被封存其中的“定魂烟”,终于挣脱了束缚!但它并未逸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却凝练如实质的青灰色烟丝!这些烟丝带着刺鼻的硫磺焦糊味,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如同无数条灵蛇,精准无比地缠上了怨灵光影抓来的那条手臂!
嗤嗤嗤——!
青烟与怨灵手臂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怨灵手臂上那些狂暴的破碎剑光、金属碎屑,如同被投入王水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黯淡!怨灵发出无声的、却让整个洞窟剑器疯狂共鸣的尖啸!它想缩回手臂,但那青灰色烟丝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并且顺着它的手臂,疯狂地向其身体蔓延!
怨灵光影剧烈挣扎、扭曲,猩红的光点疯狂闪烁,试图调动整个洞窟的残剑怨气来对抗这诡异的青烟。无数倒悬的巨剑嗡鸣震颤,锈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凝聚成一道道血锈洪流,冲击向青烟!
然而,那看似纤细的青灰色烟丝,却展现出匪夷所思的“定”力!它们无视了血锈洪流的冲击,如同无形的锚链,将怨灵光影狂暴挣扎的动作死死“钉”在了原地!空间仿佛在烟丝缠绕处发生了凝滞,怨灵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迟滞,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这…这就是定魂烟?”陈默看得目瞪口呆,心脏狂跳。他死死抱着嗡嗡作响、光芒刺目的青铜匣,感觉匣身滚烫,几乎要脱手而出!
就在怨灵被青烟死死缠住、动弹不得的僵持时刻——
“锵——!”
一声清越到穿金裂石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洞窟最深处响起!
这声剑鸣,不同于归墟的沉重,也不同于刑天的凶戾,它清亮、孤高、带着一种穿透万古岁月的寂寥与…一丝被惊扰的薄怒!
随着剑鸣,洞窟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掀开。
一柄剑,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中央。
剑身修长,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时光洗礼的、温润内敛的玉白色,剑脊笔直,靠近剑格处,镶嵌着七颗细小的、如同星辰般流转着微弱银芒的宝石。它没有归墟的沉重煞气,也没有刑天的狂暴凶威,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静”。仿佛时间在它周身都已凝固,万古的尘埃也无法沾染其分毫。
然而,当它“目光”(如果剑也有目光的话)扫过被青灰色烟丝死死缠住、如同琥珀中虫豸般挣扎的怨灵光影,扫过那散发着硫磺焦糊味的青烟,最后落在陈默手中那光芒刺目的青铜匣上时——
嗡!
玉白色的剑身,骤然爆发出清冷如月华、却又锋利到刺穿魂魄的凛冽剑意!整个洞窟的温度骤降,地面上的锈水洼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一股被亵渎、被冒犯的怒意,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席卷而来!
沉睡者,醒了!而且…非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