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号”那声如同垂死巨兽被强行唤醒的低沉咆哮，在时之塔的废墟上空回荡了不到两秒，就迅速衰弱下去，化作一阵有气无力的金属呻吟。庞大的钢铁身躯只艰难地向前拱动了一寸，履带在碎石和熔渣上留下两道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辙痕，便彻底偃旗息鼓。
尾部那嫁接的、怪模怪样的巨大锅炉装置，压力表的指针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塌塌地回落到底部。隔热层缝隙里喷出的灼热白汽也迅速消散，只留下几缕不甘心的余烟。上方那几根扭曲的未来风格能量导管，内部流淌的幽蓝光芒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最终还是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弥漫的烟尘中反射着死寂的光。
整个地穴里，只剩下充电宝外壳“噼啪”作响的余音，以及三股内力被强行抽取后留下的粗重喘息。
扳手脸上的狂喜还没完全褪去，就僵在了半道，最终凝固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扑到堡垒侧面那个敞开的能量接口旁，布满油污的手指在那块小小的、布满裂痕的显示屏上疯狂地戳着。
“能量…能量读数归零！核心锅炉…熄火了！压力…零！导能管线…活性消失！这…这他娘的…”他猛地扭头，看向盘膝坐在地上、脸色都有些发白的李维三人，声音带着哭腔，“老大！不是我不行！是这破充电宝！还有这破船！它们…它们就是个无底洞！咱们仨这点内力，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塞牙缝都不够啊！”他指着那个还在冒着缕缕黑烟、外壳布满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祖传充电宝，“再抽下去，咱们没被‘净痕’干掉，先被这破玩意儿吸成人干了！”
老疤龇牙咧嘴地收回按在充电宝铜片上的大手，那只蒲扇般的手掌上，掌心位置赫然出现两个焦黑的圆点，还在微微冒着青烟，散发出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他甩了甩手，倒吸着凉气，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这玩意儿还烫人！”他体内那股刚猛的“莽牛劲”如同被狠狠犁过一遍的田地，翻腾不休，带来阵阵空虚和刺痛。
小玲也缓缓收回了手，她白皙的指尖同样有些发红，但比起老疤要轻微得多。她闭目调息了片刻，才睁开眼，清冷的眸子扫过那艘再次陷入死寂的“归乡号”，又看了看李维和老疤的状态，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能量转化效率低于预期下限。初步估算，即使我们三人内力全盛状态下不间断输出，也只能维持‘归乡号’最低功率运行…不到十分钟。移动一公里，是极限。”
十分钟？一公里？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这点时间和距离，在危机四伏、强敌环伺的废土上，几乎等于原地等死。他缓缓站起身，内力被强行抽离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让他眼前微微发黑。他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投向角落里依旧昏迷不醒的苏清雪。
女孩安静地蜷缩在那里，像一尊易碎的瓷器。颈间那枚晶体依旧在混乱地闪烁着，变幻的光斑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跳跃，如同一个无法解读的、充满恶意的密码。混乱的时空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一圈圈地从她身上扩散开来，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感。每一次光芒的剧烈闪烁，都让李维的心脏跟着一紧。
“扳手。”李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别管那破船的心脏了！先看看清雪！她颈上的锚点，还有她体内的…那个‘信号’！到底是什么情况？能不能稳定下来？这才是最要命的‘炸弹’！”
扳手猛地回过神，脸上的沮丧瞬间被一种技术宅特有的、面对难题时的专注取代。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连带着把碎裂镜片上的灰尘也擦掉一些，那只独眼重新亮了起来。“对！对！苏丫头是根本！”他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扑向他那个巨大的工具包，叮叮当当地翻找起来。
这次他拿出来的不是之前那个简易的能量检测仪，而是一个结构更复杂、带着多个伸缩探头和一根细细柔性神经探针的银灰色盒子。盒子表面有几个微小的指示灯在规律地闪烁着绿光。
“高级货！从未来人坠毁的穿梭机残骸里抠出来的‘生物场与能量波谱分析仪’！精度比之前那个破烂强一百倍！”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仪器，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快步走到苏清雪身边蹲下。“就是…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全乎了，摔了好几次…”他小声嘀咕着，手指在仪器侧面几个按钮上飞快地操作着。
仪器启动，发出轻微的嗡鸣。扳手首先将几个非接触式的探头，小心翼翼地悬停在苏清雪身体上方和颈间晶体附近。仪器屏幕上立刻跳出瀑布般的数据流和复杂的波形图，比起之前那个检测仪的疯狂扭动，这次的数据虽然依旧混乱，但至少能看出一些基本的参数和趋势。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失血性休克叠加未知能量侵蚀…核心体温持续下降…这丫头全靠一口气吊着了…”扳手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快速报着，眉头越皱越紧。“颈间锚点晶体…能量逸散速率…每秒3.7个标准单位？！还在波动上升？！这…这玩意儿就是个不断漏气的破气球！照这速度，别说当灯塔了，她自个儿先得被抽干！”
屏幕上代表晶体能量逸散的曲线，如同一条失控的毒蛇，疯狂地向上攀升，峰值不断刷新。
“那…那个共生体信号呢？”李维的声音低沉，目光紧紧盯着扳手。
扳手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仪器侧面连接的那根柔性神经探针。探针的尖端极其纤细，闪烁着一点微弱的蓝光。
“关键来了…老大，扶稳她脑袋，千万别动！”扳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维立刻上前，单膝跪在苏清雪身侧，双手稳稳地扶住她冰凉的脸颊和脖颈，固定住她的头部。
扳手屏住呼吸，独眼死死盯着苏清雪颈间那枚疯狂闪烁的晶体下方几寸的位置——那里是植入锚点装置的能量核心节点。他手腕稳如磐石，将探针的尖端，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靠近苏清雪颈侧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微型生物接口。
探针尖端距离皮肤只有毫厘。
嗡！
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滞！代表锚点晶体逸散的曲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一股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波形，如同深海中悄然浮现的巨兽阴影，猛地从混乱的数据背景中凸显出来！
它并非锚点晶体那种尖锐、混乱、充满破坏性的无序波动。它更深沉，更凝练，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某种生命沉睡的呼吸。这波动如同暗红色的岩浆，在苏清雪体内极深处流淌、脉动，与锚点晶体那混乱无序的蓝色逸散光芒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抓到了！”扳手低吼一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恐惧，“频率波段吻合度…87.3%！能量特征编码…98%一致！是它！绝对是红菱姐共生体核心湮灭后的残留波动！他娘的…它…它真的寄生在苏丫头的锚点装置里了！”
屏幕上，那道暗红色的波形如同一条苏醒的毒龙，在混乱的蓝色背景中蜿蜒、起伏。仪器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污染…寄生…”小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旁边，她看着屏幕上那泾渭分明却又纠缠在一起的两股能量波形，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锚点装置是时空坐标发生器，本质是打开和稳定空间通道。共生体能量核心则偏向于生命能量聚合与空间扭曲…两者在底层逻辑上存在部分重叠。湮灭瞬间，强大的空间撕扯力…可能将部分高度碎片化的共生体本源能量，强行‘烙印’在了受损的锚点能量核心上。就像…把一滴滚烫的金属，滴进了松软的蜡里。”她顿了顿，看向李维，“好消息是，这股寄生能量本身似乎处于一种惰性的‘沉眠’状态，暂时没有主动侵蚀迹象。坏消息是…”
“坏消息是什么？”李维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坏消息是，它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不兼容的补丁，粗暴地堵在了原本就濒临崩溃的锚点能量循环通路上！”扳手抢着回答，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老大你看！锚点正常的能量流动应该是这样的环状回路！”他在屏幕上画了一个虚拟的圈，“但现在，红菱姐这股能量堵在这里！”他重重地点在一个关键节点上，“就像一个巨大的血栓！它把路堵死了！锚点装置自身的能量无法完成循环，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然后…疯狂泄漏！这就是苏丫头脖子上的‘灯泡’为啥会疯闪！能量出不去，也回不来，只能原地爆炸或者漏光！”
屏幕上，代表正常能量循环的虚拟光路在红菱能量波形的“堵点”位置被彻底截断，前方一片混乱的蓝色逸散光芒。
“而且，”扳手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这‘血栓’本身还带着红菱姐共生体的特性…它…它在缓慢地、被动地吸收苏丫头本身的生命能量！虽然速度很慢，但就像滴水穿石，在加速她的生命流失！这丫头现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面还住着个悄摸吸她血的‘房客’！”
死寂。
地穴里只剩下仪器那低沉急促的警报声，以及远处废墟偶尔传来的、金属冷却收缩的“咔哒”声。
老疤听得云里雾里，但“堵死”、“漏风”、“吸血”这几个词他还是懂的，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握着大砍刀的手青筋暴起，仿佛随时想把这艘破船或者那个看不见的“房客”砍个稀巴烂。
李维扶着苏清雪头颈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女孩颈间那枚依旧在疯狂闪烁、如同催命符般的晶体，又看看仪器屏幕上那堵在关键节点、散发着不祥暗红色泽的“血栓”波形，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无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叶红菱…那个如同烈火般燃烧自己照亮他们的女人…她最后留下的，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为了悬在苏清雪头顶的利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玲突然俯下身，没有使用任何仪器，而是直接伸出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极其轻柔地、避开了所有伤口，轻轻按在了苏清雪颈侧靠近那枚晶体的位置。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布满灰尘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几秒钟后，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愕和…困惑？
“不对…”小玲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不仅仅是‘寄生’和‘堵塞’…这股能量…它在…抵抗？”
“抵抗？抵抗什么？”李维立刻追问。
“抵抗锚点能量的彻底崩溃。”小玲快速说道，手指依旧按在那里，似乎在仔细感知着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就像…就像一道用身体堵住决口的堤坝。它粗暴地堵在那里，一方面造成了能量循环的阻塞和泄漏，但另一方面…”她抬起头，看向李维，眼神锐利如刀，“它也在承受着锚点核心崩溃时产生的最狂暴的时空乱流冲击！如果没有它堵在那里，锚点核心的能量恐怕在爆炸瞬间就彻底失控，将苏清雪整个人连同周围的空间一起撕碎了！”
她指向仪器屏幕上那道暗红色的波形：“它的‘沉眠’状态，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沉寂。它在硬抗！用自身湮灭后残留的最后一点本源，硬扛着时空乱流，给苏清雪争取了…一线生机！”
扳手张大了嘴巴，独眼死死盯着屏幕，又看看苏清雪颈间的晶体，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懂了那股暗红色波形的意义。“所…所以红菱姐她…她最后…还在…护着苏丫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疤也愣住了，脸上的凶悍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默默放下了指着虚空的砍刀。
李维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苏清雪苍白脆弱的脸庞，看着那枚在她颈间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晶体。原来…在这绝望的混乱之下，在那看似致命的“污染”之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份…用生命余烬铸就的守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缓缓松开扶着苏清雪的手，动作极其小心，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腰间悬挂的一个硬物——那半截断剑的碎片。
冰冷的、锋利的金属触感传来。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
“嘀嘀嘀嘀——！！”
扳手手中的高级分析仪，警报声陡然拔高！变得无比尖锐刺耳！
屏幕上，那道一直处于相对“沉眠”状态的暗红色波形，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被骤然惊醒！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夺目！
“怎么回事？！”扳手吓得差点把仪器扔出去，手忙脚乱地试图稳定读数，“能量活性飙升！300%！500%！还在涨！它…它要醒了？！”
小玲按在苏清雪颈侧的手指也猛地收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她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能量场…突然变得极其活跃且…混乱！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呃…”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呻吟，突然从苏清雪的唇间逸出！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仪器的警报声淹没，但在李维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猛地低头。
苏清雪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苏清雪那条完好无损的、属于她自己的左臂，依旧安静地垂在身侧。但她的右臂——那条从肩部开始，完全由冰冷、精密的银灰色合金构成的机械义肢——此刻却猛地痉挛起来！
嗡——！
机械臂内部，那些精密构件运转时特有的、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声，骤然变得狂暴而杂乱！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着，手指关节发出“咔哒咔哒”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五根金属手指猛地张开，又死死攥紧成拳，坚硬的人造皮肤在巨大的力量下被内部的金属骨架顶起，形成诡异的凸起！
更诡异的是，在机械臂的肩胛连接处，那个用于能量传输和数据交换的、原本严丝合缝的金属接口盖板，此刻竟然“啪”地一声，被内部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凝练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熔岩，猛地从那道缝隙中喷薄而出！这股能量流并非无序逸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整条失控震颤的机械臂！
暗红色的光流在冰冷的金属表面急速流淌、勾勒、蔓延！所过之处，那些原本流畅的银灰色合金表面，竟然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极度痛苦与无边愤怒的情绪波动！
整条机械臂，在暗红纹路的覆盖下，仿佛变成了一条来自地狱的、活着的金属魔臂！散发着狂暴、痛苦和不祥的气息！
“卧…卧槽！！”扳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那条“活”过来的机械臂，声音都变了调，“共生体能量！是红菱姐的共生体能量！它…它从接口溢出来了！在侵蚀机械臂的神经控制系统！这…这他娘的是要暴走啊！！”
老疤也惊得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重机枪，枪口却不知该对准哪里，脸上充满了错愕和警惕。
小玲迅速后撤一步，双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战术匕首，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条被暗红能量缠绕、如同毒蛇般昂起的机械臂。
李维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腰间那半截冰冷的断剑碎片！
就在他的掌心紧紧握住那锋利的金属边缘，刺痛感传来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共鸣感，如同无形的涟漪，猛地从断剑碎片上荡漾开来！
几乎同时，苏清雪颈间那枚疯狂闪烁、释放着混乱蓝光的晶体，光芒骤然一敛！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火星，猛地从晶体内部的核心位置…亮了起来！
这道暗红光芒是如此的微弱，瞬间就被周围狂暴混乱的蓝色乱码光芒所淹没。但它确实存在了那么一瞬！如同沉睡深渊中，被故人气息唤醒的…一次微弱的心跳！
而那条失控暴走、被暗红能量缠绕覆盖的机械臂，在那道暗红光芒从晶体核心亮起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猛地一僵！
狂暴的震颤瞬间停止！
喷涌的暗红能量流如同被掐住了源头，骤然回缩！
机械臂表面那搏动蔓延的暗红血管纹路，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隐没！
“咔哒”一声轻响，肩胛处弹开的接口盖板，也自动合拢复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前一秒还是机械臂即将暴走的恐怖景象，下一秒，就只剩下那条冰冷的银灰色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苏清雪身侧，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灼热气息和淡淡的能量电离味道，证明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仪器屏幕上，那道狂暴飙升的暗红色波形，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回落，重新跌回之前那种“沉眠”的惰性状态。尖锐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
地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扳手手中的仪器，发出轻微的散热风扇声，以及众人粗重而惊魂未定的喘息。
李维死死攥着掌心的断剑碎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他低头，看着苏清雪颈间那枚晶体——混乱的蓝光依旧在闪烁，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暗红光芒，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那半截染血的断剑碎片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冰冷的金属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余温。
“扳手…”李维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刚才…那机械臂接口溢出的能量…和晶体里闪过的红光…数据…记录下来了吗？”
扳手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看向仪器屏幕，疯狂地翻动着记录日志。“记…记录下来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波形峰值…能量特征…还有…还有那种情绪波动残留…都捕捉到了！”他抬起头，那只独眼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索欲，“老大！红菱姐她…她的意识碎片！或者说，是她执念的本能！就在那‘血栓’里！刚才…刚才它感应到了！感应到了这把剑！感应到了你！”
小玲也缓缓收回了戒备的姿态，她走到李维身边，目光同样落在他掌心的断剑碎片上，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肯定：“锚点晶体的核心，与叶红菱的共生体本源碎片，存在深层纠缠。这把断剑…是叶红菱生命最后时刻的凭依物，残留着她的气息和精神印记。它是…钥匙。一把能短暂唤醒‘沉眠守护者’，压制混乱的钥匙。”
钥匙…
李维缓缓收拢五指，再次紧紧握住那冰冷的断剑碎片。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仅仅是刺骨的冰凉和痛楚，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握住一颗微弱却顽强跳动的心脏般的触感。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艘庞大、破败、能源枯竭的钢铁堡垒“归乡号”，又落在角落里依旧昏迷、命悬一线的苏清雪身上。
前路依然黑暗，能量依旧匮乏，强敌环伺，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但至少…他手中，多了一把钥匙。
一把由鲜血、断剑和未熄余烬铸成的钥匙。
“扳手，”李维的声音恢复了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量，“清点所有还能用的东西。吃的，喝的，药品，武器…还有，所有能找到的能量棒，哪怕只剩一丝。”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老疤和小玲，“老疤，小玲，抓紧时间恢复。这鬼地方不能久留，‘净痕’随时会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掌心紧握的断剑碎片，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们…得想办法让这盏‘灯’，亮得更久一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