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未老
九月初三的晨光斜斜照进老宅院,林秋棠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那株两人高的茱萸树。细碎的黄花缀满枝头,在风里轻轻摇晃,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株茱萸是父亲亲手栽下的,算起来已有三十多个年头。每年重阳节,父亲都会带着年幼的她爬上梯子,剪下几枝茱萸,用红绳系在门楣上。“茱萸避邪,能保平安。”父亲总是这样说。
如今父亲已经走了五年,院子里的一切却仿佛都还停留在过去。石磨盘上还留着磨重阳糕时洒落的米粉痕迹,角落里的竹筐里堆着晒干的艾草,就连那架旧木梯,也还斜倚在茱萸树下。
“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做重阳糕呀?”五岁的小孙女糖糖蹦蹦跳跳跑过来,羊角辫上系着的红绸带在风里飘。
林秋棠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等过两天重阳节,奶奶就做。糖糖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要甜的!还要放好多好多桂花!”糖糖伸出小手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林秋棠抬头,看见隔壁的老邻居陈阿婆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
“秋棠啊,我来给你送点东西。”陈阿婆从布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我孙女从城里带回来的桂花蜜,说是做重阳糕特别香。”
“您太客气了!”林秋棠连忙接过,“快进屋坐,我给您泡杯菊花茶。”
两个老人坐在堂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陈阿婆望着院子里的茱萸树,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得当年你父亲栽这棵树的时候,你还只有糖糖这么高。”
林秋棠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面带微笑地搂着她和母亲。那时的她还扎着两条麻花辫,站在父亲身边,笑得格外灿烂。
“现在年轻人都忙着往城里跑,像我们这样还守着老院子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陈阿婆叹了口气。
林秋棠望向院外,隔壁几家的院子都已空了许久,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只有她的院子,因为每年重阳节都要挂茱萸、做糕,还保留着些许生气。
重阳节前一天,林秋棠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她将泡好的糯米磨成粉,加入陈阿婆送的桂花蜜,又摘了几朵茱萸花,细细切碎拌进米粉里。糖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有模有样地学着奶奶揉面团。
“奶奶,为什么要在重阳糕里放茱萸花呀?”糖糖仰着小脸问。
“因为茱萸是重阳节的象征呀。”林秋棠耐心解释,“古人说,九月九日插茱萸,可祛病消灾。把它放进糕里,吃了就能平平安安。”
傍晚时分,重阳糕蒸熟了。揭开锅盖的那一刻,桂桂花的甜香混着茱萸的清香扑面而来。糖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笑着说:“好吃!奶奶做的最好吃!”
林秋棠看着孙女满足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盛了几块重阳糕,分别给陈阿婆和其他还住在附近的老邻居送去。一路上,大家都夸她手艺好,说闻到这香味,就想起小时候过重阳节的情景。
重阳节当天,林秋棠带着糖糖爬上梯子,剪下几枝最茂盛的茱萸。糖糖举着红绳,认真地学着系在门楣上。阳光透过枝叶,在祖孙俩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奶奶,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每年都过重阳节。”糖糖突然说。
林秋棠愣住了,眼眶微微湿润。她抱住孙女,轻声说:“好,我们每年都过。”
暮色渐浓时,林秋棠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株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茱萸树。秋风拂过,黄花簌簌落下,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她知道,只要这株茱萸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在重阳这天系茱萸、做糕,那些关于传统、关于亲情的记忆,就永远不会消失。
夜渐深,林秋棠关上院门。屋内,糖糖已经抱着一块重阳糕进入了梦乡。月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祖孙俩身上,也洒在那株静静伫立的茱萸树上。在这个特别的重阳节,老宅院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