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新野城外的官道被暴雪彻底吞没。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刘备三骑身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马蹄每一次从深雪中拔出,都带起沉重的泥泞,又深深陷入下一片未知的白色陷阱。张飞胯下的乌骓马烦躁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
“大哥!”张飞的声音裹在风里,闷雷般炸响,“这鬼天气,连个鸟都冻死了!那诸葛孔明是神仙不成?非得这时候去拜他个草庐!”他抬手抹去络腮胡上结的冰碴,粗粝的手背冻得通红,“依俺老张,绑了来便是,何苦受这活罪!”
刘备勒住同样疲惫的坐骑,雪花落满他肩头的旧氅。他抬眼望向风雪深处,目光穿透茫茫白色,仿佛已见隆中山的轮廓。“三弟,”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压过了风声,“卧龙先生,乃济世之才。非至诚,不足以动其心。风雪愈烈,正见我兄弟求贤之诚。”他轻轻一夹马腹,那匹温顺的黄骠马再次奋力迈开脚步,在齐膝深的雪中跋涉前行。
关羽丹凤眼微眯,沉默地跟在刘备侧后,手中青龙偃月刀的长柄上已凝了一层薄冰。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混沌的风雪,又落回兄长那挺直的、落满雪的背影上。那背影在狂风暴雪中显得单薄,却透着一股百折不回的韧劲。他紧了紧缰绳,驱马更贴近了些,如一道沉默的青色屏障,替刘备挡去侧面最烈的寒风。
风雪如怒涛般扑打着隆中山,山间小径早已踪迹全无。引路的向导也迷失了方向,一行人全凭着刘备心中那份模糊的执念,在松涛与风雪的呜咽声中艰难辨识。当那座被厚厚积雪覆盖、几乎与山色融为一体的草庐终于撞入眼帘时,已是暮色四合。几缕微弱的暖黄光芒,从简陋的窗棂缝隙里顽强透出,在漫天皆白的混沌中,成了唯一温暖而清晰的坐标。
刘备滚鞍下马,双脚深陷雪中。他顾不上拍打满身的雪尘,目光紧紧锁住那扇透着灯光的柴门,胸膛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剧烈颤抖。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那份灼热的渴望和一路的风霜都压下去,然后才抬手,极其郑重地,叩响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笃、笃、笃。”
三声轻响,在风雪呼啸的背景下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一张冻得红扑扑的童子脸,大眼睛里带着好奇和一丝戒备。
“烦请通禀,”刘备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温和,“新野刘备,特来拜谒卧龙先生。”
童子眨了眨眼,小脸皱了起来:“先生?先生今日一早便与崔先生出门访友去了,雪大路滑,怕是要很晚才归哩。”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骤然猛烈起来,狠狠抽打在刘备僵硬的脸上。他身后的张飞猛地一跺脚,脚下积雪飞溅:“又不在?大哥!这分明是消遣我等!”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抹了把脸,冰碴混着怒意,“俺看这厮……”
“翼德!”关羽一声低喝,如寒冰坠地,截住了张飞后面的话。他目光沉沉扫过草庐,又落回刘备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刘备沉默了片刻,风雪在他肩头堆积。他望着那扇重新关上的柴门,眼中那簇因希望而燃起的光亮,终究在呼啸的风雪里一点点黯淡下去,只余下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刻在眉宇之间。
“走。”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带着风雪也吹不散的涩意。他艰难地转身,动作有些迟缓,深一脚浅一脚地重新走向风雪深处。关羽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如同沉默的山岩。张飞狠狠啐了一口,将满腔的憋闷化作一声低吼,一拳砸在旁边挂满冰棱的松树上,震得积雪簌簌落下,这才愤愤地牵马跟上。三人的身影很快被翻卷的雪幕吞没,只留下草庐窗内那点昏黄的灯火,在无边的风雪中孤独地亮着,仿佛一个无声的见证。
再次踏入隆中山地界,已是十日后。前夜一场新雪,将天地重新粉刷了一遍,掩盖了上次狼狈的足迹。阳光难得地穿透云层,洒在皑皑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空气清冽如刀,吸入肺腑,带着松针和冰雪的冷香。山间溪流并未完全封冻,在厚厚的冰层下发出汩汩的幽咽,更衬得四野空寂。
刘备的心情却比上次更加忐忑。他特意换上了一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整洁的深衣,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连颌下的胡须也仔细梳理过。张飞和关羽也收敛了行伍气息,默默跟在后面。三骑沿着依稀可辨的山径缓行,马蹄踏碎积雪的脆响,是这寂静山林里唯一的节奏。
转过一片挂满冰挂的竹林,那座熟悉的草庐再次映入眼帘。积雪覆盖的屋顶,低矮的篱笆,一切似乎与上次并无不同。然而,当刘备的目光落在草庐东侧那片小小的药圃时,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个身着青色布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弯腰在雪地里侍弄着什么。
那人身形清瘦挺拔,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他动作从容,衣袖拂过覆雪的草药植株,姿态闲适,仿佛与这冰天雪地、寂静山林浑然一体。
“先生!”刘备心头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激动和急切。他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几乎踉跄了一下,几步抢上前去,对着那背影深深一揖,“新野刘备,久慕先生大名,如大旱之望云霓!前番两次登门,皆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尊颜,实乃备之幸也!”
那青袍人闻声,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
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年轻而清癯的面容,肤色是久居山野的温润白皙,双眉疏朗,斜飞入鬓,鼻梁挺直。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古井,却又仿佛蕴藏着洞察世情的星芒,清澈而深邃。他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非倨傲,也非热络,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他并未立刻答礼,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备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庞,扫过他身后按刀肃立的关羽和一脸审视神色的张飞,最后又落回刘备身上。那目光似乎带着无形的重量,穿透了刘备刻意维持的镇定,直抵他眼底深处那份焦灼的渴望与不安。
“刘使君,”他终于开口,声音清朗温润,如同山涧流过冰层下的溪水,在这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风雪劳顿,屡顾山野草庐,亮,愧不敢当。”他微微拱手还礼,姿态从容优雅,“州平兄正在舍下,使君若不嫌蜗居简陋,请入内叙话。”
“州平?”刘备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可是博陵崔州平先生?”
诸葛亮颔首:“正是。”
刘备心中念头急转。崔州平乃名士,亦是诸葛亮的至交。他此来本为求贤,若能同时得见两位高士,岂非意外之喜?他连忙道:“久闻崔先生高名,今日得遇,实乃双喜!先生快请!”
草庐的门被童子推开,一股混合着淡淡草药清香、陈年竹简墨香以及温暖炭火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凛冽寒意。
室内陈设极为简朴,却处处透着主人的匠心与雅致。西墙边,一架顶天立地的巨大木格书架占据了半壁江山,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成捆的竹简和帛书,书卷特有的沉静气息弥漫开来。东窗下,一张宽大的柏木书案临窗而设,案上却并非寻常文房四宝。几卷摊开的、绘满墨线的厚厚图样占据了主要位置,旁边散落着一些精巧的木制构件、黄铜齿轮,甚至还有几块打磨光滑、泛着幽光的磁石。一支沾着墨汁的鼠须笔随意搁在笔山上,墨迹未干。案角,一架结构复杂、由多层嵌套铜盘构成的水力计时“铜壶滴漏”,正发出极轻微、极规律的“嗒…嗒…”声,铜盘上刻满星辰方位,水滴沿着精密的凹槽缓缓流动,标记着无声流逝的光阴。
屋子中央,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发出噼啪轻响,橘红的火苗跳跃着,驱散着从门缝窗隙钻入的寒意。炭盆旁,一位宽袍大袖、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汤,正是崔州平。见刘备等人进来,他放下陶杯,微笑着起身相迎,目光在刘备和诸葛亮之间流转,带着了然和一丝玩味。
“玄德公,别来无恙?”崔州平拱手笑道,目光扫过刘备身后肃立的关张,“风雪三顾,求贤若渴,此心可昭日月矣。”
刘备连忙还礼,心中却是一凛。崔州平看似寒暄,实则点破了他此行的急切,更在诸葛亮面前为他定了“求贤若渴”的调子。他谦逊道:“州平先生取笑了。备德薄才鲜,值此乱世,如履薄冰。闻听卧龙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特来求教,以解迷津。”
诸葛亮已走到书案旁,并未落座主位,而是随意地倚在案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案上一个由九块光滑木片组成的奇特方盘——那木盘上刻满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符号,似乎是某种推演用的工具。他听着刘备与崔州平的对话,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
“迷津?”崔州平捋了捋颔下短须,摇头叹息,“当今天下,群雄逐鹿,汉室倾颓,此非一人一地之迷津,实乃乾坤倒悬之困局。曹孟德挟天子虎踞中原,兵锋所指,莫敢撄其锋;江东孙氏三世经营,根基渐固;其余如刘景升、刘季玉辈,或守户之犬,或闇弱之主。玄德公虽有仁德之名,然困守新野弹丸之地,兵微将寡,粮秣不继,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他话语犀利,直指刘备最深的痛处,草庐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重了几分。
炭火噼啪一声爆响,溅起几点火星。
刘备的脸色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崔州平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强自维持的镇定,将新野的窘迫、未来的渺茫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置于膝上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墨香、炭火气和淡淡草药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丝苦涩。他抬眼,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直直望向倚在书案旁的诸葛亮。
“先生!”刘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切,在这寂静的草庐里显得格外清晰,“州平先生所言,字字锥心,皆备日夜忧思之痛!汉室陵夷,奸臣窃命,备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然智术短浅,半生奔命,迄无所就。今困顿新野,强敌环伺,实不知计将安出!”他微微前倾身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灼热与期盼,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恳请先生不弃鄙贱,曲赐教诲,开备愚鲁,指明生路!备虽不才,愿倾心听从,生死以之!”
这番剖白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带着一路风雪跋涉的辛酸和半生飘零的沉郁。草庐内一时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铜壶滴漏那恒定的“嗒…嗒…”轻响。关羽丹凤眼中精光微闪,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张飞也收敛了不耐,粗犷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铜铃大眼紧紧盯着诸葛亮。
崔州平端起陶杯,轻轻吹着热气,目光在刘备的急切和诸葛亮的平静之间逡巡,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诸葛亮终于停下了拨弄九宫木盘的手指。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迎上刘备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视线。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又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他并未立刻回答刘备的恳求,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使君可知,这隆中冬日,为何溪流不冻?”
刘备一愣,不明所以,下意识答道:“想是…山中或有地热温汤?”
诸葛亮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他走到东窗边,指向窗外远处山坳间那条在雪野中蜿蜒、依旧流淌着深碧色水流的溪涧:“非也。此溪源出山阴深谷,日照最短,本应最先冰封。然其上游,有一片古木参天的松柏林。”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刘备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图在缓缓流转,“松柏根系深扎,涵养水土,其荫蔽之下,地气不易散失。故溪水虽寒,却终年不竭,纵三九严寒,亦能破冰而出,涓涓不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寂静的草庐里清晰地回荡。炭火的光芒在他清癯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天下大势,亦如这山间溪流。”诸葛亮缓缓踱步,清朗的声音在温暖的草庐内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势如洪流,看似沛然莫御,然其根基在北,四战之地,强敌环伺。袁本初四世三公,坐拥四州,带甲数十万,此乃曹孟德心腹之患,如悬顶之剑。二虎相争于河北,必有一伤,此乃天赐之隙,足可为使君赢得喘息之机,积蓄力量。”
他走到书案旁,手指轻轻拂过那卷摊开的、绘满墨线的厚厚图样一角,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奇特的、带有曲柄和连杆的木制机构草图。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图纸,投向了更辽阔纷乱的九州版图。
“江东孙氏,”他话锋一转,手指在虚空中向东一点,仿佛点在了烟波浩渺的长江之上,“承父兄基业,据长江天险,沃野千里,带甲十万。孙仲谋虽年少,然能举贤任能,张昭、周瑜皆一时俊杰,江东根基已固,鼎足之势初成。”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然其志,亦在天下。曹操势大,于江东亦是悬顶利剑。此,正是使君破局之关键!”
“关键?”刘备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呼之欲出。
“联孙!”诸葛亮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坠地,瞬间击碎了草庐内凝滞的空气,“遣一能言善辩、洞悉利害之士,东结孙权。陈说唇亡齿寒之理,共抗曹操!曹操若北顾袁绍,则其南线必然空虚;若其倾力南征,则必陷于南北夹击之困境!此乃存亡继绝之策,亦是使君跳出荆北困局,另图发展的唯一生路!”
“联孙抗曹!”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刘备心中轰然炸响。刹那间,新野的窘迫、兵微将寡的焦虑、前途渺茫的阴霾,似乎被这道惊雷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刺目的天光!一条蜿蜒却清晰的道路,在他绝望的深渊之上,隐隐架起!
诸葛亮并未停下,他的语速依旧平稳,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敲打在刘备心上,为他勾勒出一幅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宏大的图景:“荆州刘表,名为宗室,实守户之犬,色厉内荏,不足为虑。益州刘璋,闇弱无能,然其地险塞,沃野千里,正是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之基。使君乃帝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若能西取巴蜀,以为根基,东联孙权,以为外援,内修仁政,外御强敌,则霸业之基可成!”
“待天下有变,”诸葛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未来的力量,目光灼灼直视刘备,“则命一上将军荆州之军,北向宛、洛,直捣中原腹心!使君亲率益州之众,出秦川,定关中!百姓苦乱久矣,届时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隆中……”刘备心中仿佛有惊雷滚滚而过,万钧之力轰然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迷茫、困顿、绝望,在这一刻被这宏大而清晰的战略构想彻底涤荡!他仿佛看到了旌旗蔽日的秦川古道,看到了自己立于雄关之上,剑指中原的壮阔景象!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他再也无法安坐!
刘备猛地离席而起,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蒲团。他一步跨到诸葛亮面前,双手伸出,紧紧抓住了诸葛亮放在膝上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这位清瘦的谋士从席上提起。连日奔波的风霜、新野困顿的屈辱、半生飘零的辛酸,在这一刻都被这掷地有声的方略冲刷得干干净净!蓄积已久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沿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滚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也滴在脚下这片承载着无限希望的土地上。
“得遇先生,如鱼得水!如鱼得水啊!”刘备的声音哽咽着,带着狂喜的颤抖,反复诉说着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那条荆棘密布却通往光明的道路,在眼前豁然铺展,而身旁这位布衣书生,便是照亮前路、劈开荆棘的唯一明灯!
关羽抚着长髯的手终于落下,丹凤眼中审视的锐利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托付的认可。他缓缓颔首,抱拳沉声道:“军师之言,洞悉寰宇,字字千钧。关某,信服!”
张飞挠了挠头,看看激动得泪流满面的大哥,又看看神色郑重、显然已被彻底折服的二哥,最后目光落回诸葛亮身上。虽然那些图谱上的“弯弯绕”依旧似懂非懂,但“联孙抗曹”的大气和那字字铿锵的方略,却让他心头一热,一股豪气直冲顶门。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大腿,粗声嚷道:“好!军师痛快!俺老张这条命,以后也听军师调遣便是!水里火里,皱一下眉头不是好汉!”
草庐外,风雪的呼啸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疯狂地拍打着简陋的门窗,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在为这乱世中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奏响序曲。然而,草庐之内,那盆炭火却燃烧得异常旺盛,橘红的火苗跳跃着,奋力驱散着从门缝窗隙钻入的寒意,将堂中四人或激动、或凝重、或慨然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堆满简牍的泥墙上。
刘备紧握着诸葛亮的手,目光越过窗棂,望向风雪渐息的夜空。那卷承载着“木牛流马”奥秘与“隆中对策”宏图的桑皮纸卷静静躺在案几上,在炭火的映照下,仿佛不再是冰冷的线条与墨迹,而是一把足以撬动乱世僵局、开启一个崭新纪元的钥匙。风雪依旧在门外咆哮,但在这间小小的草庐里,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已在智慧与信念的沃土中悄然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