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战场骤然死寂。
先前的喧哗与厮杀声瞬间消失。
前沿攻城的匪徒们全都停住动作,愣愣地回过头。
他们看见北山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大王?!”
一声试探的呼喊之后,是众多人的愤怒与悲吼。
“大哥!!!”
二当家、三当家以及亲卫匪徒们猛地惊醒过来。
军心彻底散了!
“大王死了!”
“大王被射死了!”
“跑啊!快跑啊!”
“别挡道!让开!”
恐慌在流匪中急速蔓延。
凶猛的攻势顿时瓦解,匪徒们开始向后溃退。
他们互相推挤踩踏,只想离那面城墙远一些。
许多被裹挟的流民早就没了斗志,此刻只想着逃命。
城头之上,守军在短暂的极致寂静后,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谢公神射!”
“我的老天爷……一箭,就那么一箭!隔着这么远,贼酋就没了?!”
无数道目光,饱含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沸腾的战意与难以置信的震撼,齐刷刷地聚焦在谢起身上。
他们亲眼目睹了那如同神迹的一箭。
弓弦震响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远处不可一世的北山大王便应声落马!
这已非寻常箭术!
赵天涯这位沙场老将,此刻也忘了指挥,张大了嘴巴,看向谢起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混乱的战场上,于百步之外精准辨识并一击毙杀敌酋,需要何等可怕的目力腕力与心志!
王岚激动得小脸通红,死死抓着孙昀的胳膊,又跳又叫:
“狗奴才!你看见没!看见没!”
“谢夫子……谢夫子他太厉害了!一箭!就一箭!我的天!”
王岚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崇拜。
孙昀也被深深震撼了。
他知道谢起不凡,却没想到不凡至此!
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窝在书屋里的老宅男,居然还有这一手?
万将取首、百步穿杨!
这也太强了!
他望向垛口前那道素色身影,狂风吹拂着谢起的衣袂,他却稳如磐石。
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份定力,这份手段……
张仕诚、李皓等人也兴奋得嗷嗷叫。
就在这欢呼声震耳欲聋之际,阳和县城门轰然洞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城头的狂热。
县令吓得几乎跳起来,脸色煞白,冲着赵天涯嘶声喊道:“赵巡抚!是谁?是谁开的城门?!流寇还未远退,此时开门,万一……”
赵天涯也是霍然扭头,看向城门方向,眼中尽是惊怒与不解。
“不是我下的令!谁人如此大胆?!”
他的手下意识按在了刀柄上,心头一片冰凉。
若是溃匪趁机反冲,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的目光,在短暂的惊慌后,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垛口前那道素色身影。
只见谢起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如古井深潭,仿佛城门的洞开早在他意料之中。
与此同时,城下景象也映入众人眼帘。
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当先者皆是罗网地字暗卫,玄衣劲装,杀气凛然。
他们身后紧跟着一支混编精锐,其中还有皇城司的好手。
这支尖刀般的队伍毫不迟疑,如热刀切入牛油,径直扎进混乱的流匪阵营。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借着溃兵回涌的势头,直扑那些尚在试图组织抵抗的头目所在!
刀光闪处,血线飙射。
这些真正的精锐在乱军中穿梭,所过之处,试图结阵的匪徒全部都被撕开割裂。
看到这些人并非乱冲乱撞,而是精准狠辣地绞杀着流匪的有生力量。
城头上的惊恐瞬间化为了惊愕,继而变成了更强烈的狂喜与信心。
赵天涯按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谢起的眼神更加复杂,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敬畏。
县令拍着胸口,腿脚还有些发软,喃喃道:
“原来是谢公的安排……吓煞下官了……”
城头众人放松下来了,可城下更混乱了!
只听得一声饱含悲愤与疯狂的怒吼,在乱军中炸响:
“不许退!都不许退!给大哥报仇!”
三当家目眦欲裂。
此刻正挥舞着长刀,试图稳住阵脚,甚至砍翻了两名慌不择路撞向他的溃兵。
“报仇?拿什么报!大哥都死了!”
二当家脸上悲愤与惊惧交织,声音颤抖。
他相对理智,看得清形势。
“快,快抢回大哥的尸首,撤!赶紧撤!再晚就全交代在这里了!”
他话音未落,眼角瞥见那支从城门冲出的黑色队伍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此刻,更是惊恐万分。
整个流匪的阵型,彻底乱了!
城墙上。
谢起缓缓放下铁胎弓,交由旁边的林雀,神色依旧平淡。
他看着城下因主帅毙命而彻底陷入混乱,如同无头苍蝇般溃散的流匪。
看着身旁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孙昀,说道:“看明白了吗?破敌的关键,往往不在阵前士卒的多寡。”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城下崩溃的洪流。
“首先要识势,看清其强弱虚实。北山贼声势浩大,核心却不过千余老匪,余者皆是裹挟而来的乌合之众,其全军气势,皆系于北山一人之身。”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次要造势。先前令旌旗跑动,金铁交鸣,便是为了乱其心志,使其虽众却疑,未战先怯,不敢倾力来攻。”
最后,他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向北山大王倒毙之处:
“最后,便是这击虚。找准其要害,倾力一击。”
“数万乌合之众,要害便是那几个首脑。头脑既失,再庞大的躯干,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孙昀心神剧震。
看着城下兵败如山倒的景象,再回味谢起的话,只觉得以往在书本上看过的所有兵法和战例,都比不上眼前这活生生的一课来得深刻残酷和有效!
“受教了。”
他郑重行礼,心悦诚服。
城外,流匪溃败的景象已如雪崩,不可收拾。
漫山遍野的匪徒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为了逃命甚至互相挥刀砍杀,只为抢出一条生路。
而中央营帐里,几个幸存的头目勉强聚在一起。
个个身上带伤,狼狈不堪。
失去了北山大王这面旗帜,往日的所谓兄弟情谊,在生死利益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三当家盯着四当家和五当家,双目赤红地怒吼。
“老四!老五!是你们!”
“都是你们撺掇大哥来打这阳和县!说什么钱粮女人唾手可得,守军不堪一击!”
“现在呢?大哥死了!老七也被石头砸死了!你们怎么说?!啊?!”
四当家面色尴尬,辩解道:“三哥!这怎么能全怪我们?当初商议的时候,你们不也都同意了吗?”
“谁知道这阳和县这么扎手!还有那般厉害的人物坐镇!这能预料得到吗?”
五当家眼神闪烁,带着哭腔,试图和稀泥: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哥没了,老七也没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咱们要不……降了吧?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放你娘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