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那股被萧承煊绕晕的愤懑压了下去,决定不跟这个思维跳脱的家伙计较逻辑问题。
他重新坐正,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切入正题:“所以,萧兄你不远千里,亲自跑来金陵寻我,究竟所为何事?总不会真是为了让我见识你如何做自己的‘心腹’吧?”
萧承煊闻言,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探入他那仿佛能容纳百物的袖袋中,摸索了一阵,然后“啪”地一声,将一吊用麻绳串起来的铜钱扔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林兄,你先看看这个。”萧承煊用眼神示意。
林淡低头看向那吊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缺钱啊?而且,他一直以来都很好奇,萧承煊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爱往袖子里塞,从密信到扇子,现在连铜钱都随身带着,那袖子不沉吗?心里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依言将那吊铜钱拿了起来。
“萧兄这是何意?让我看看这吊钱有何不同?”
林淡一边问,一边凭借在户部和商部多年与银钱打交道的经验,指尖摩挲着钱币的边缘,目光敏锐地审视着钱币的成色、文字和铸造痕迹。
很快,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不确定的惊疑:“这串铜钱手感略轻,钱文笔画略显绵软,边缘铸痕也与官铸有所不同,这似乎……并非官铸之钱?”
“什么?!这铜钱真的不是官铸?!”
出乎林淡意料,萧承煊的反应比他更大,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的震惊与恍然。
这下轮到林淡不解了,他放下铜钱,疑惑地看向萧承煊:“萧兄,你竟然不知道这铜钱有问题?那你为何特意拿来给我看?”
他还以为是萧承煊发现了端倪,特意来求证的呢。
萧承煊重新坐下,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个嘛……算是‘以己度人’吧。林兄,你还记不记得,大约三年前,你我二人同沈兄南下查盐案时,在官道上遇到的那队甄家马车?就是那些盖着厚厚油布,行迹有些可疑的车队?”
“自然记得。”林淡点头,那次偶遇他印象颇深,“车队庞大,护卫森严,却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
“对!就是那队马车!”萧承煊一拍大腿,“我后来一直派人暗中盯着。那马车上装的,压根不是什么普通货物,全是铜钱!一车一车的铜钱!”
林淡立刻抓住了关键信息,眼神锐利起来:“所以,甄家这运铜钱的马车,你追查了整整三年,才最终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效率……未免有点感人。
萧承煊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急忙为自己辩解:“哎呀,林兄,这不能怪我手下不尽心!你想想,甄家费那么大的周章,动用那么多人手和车马,如果运的是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或者其他什么违禁之物,那盯梢的护卫早就察觉不对,上报上来了!可谁能想到,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就只是为了运这最不起眼、最普通的铜钱啊?这玩意儿满大街都是,一开始谁会觉得有问题?”
林淡再次精准抓住重点,挑眉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手下的人第一年就可能知道车里是铜钱了,但因为觉得铜钱不值钱、不稀奇,所以根本没当回事,甚至可能以为是甄家为了掩人耳目,中途掉包了?”
“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萧承煊摸了摸后脑勺,承认了,“第一年的暗卫回报含糊,倾向于认为是被甄家耍了,东西被调包了。我觉得不对劲,去年加派了人手,全程死死盯住,这才最终确认,那马车从金陵出发时,装的压根就是铜钱,根本没什么调包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确认之后,我就更觉得这里面有鬼了。我的人一直盯着,发现那甄家的铜钱马车,在甄家人离京后,并不跟着返回金陵,反而调转方向,往西北的平安州去了!而且这一去,就再没有回返的意思。我的人也就一路跟到了平安州,一直盯到现在,前几日才跟着甄家从平安州返回的人一起撤回来。”
林淡听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萧兄,你的人在那平安州潜伏盯梢将近一年,总不会就只带回来‘甄家在平安州运铜钱’和‘铜钱非官铸’这么两点消息吧?”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萧承煊嘿嘿一笑,随即又正色道,“这事说来就更奇怪了。甄家在平安州,明面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米铺做掩护。可据暗卫回报,那米铺里的伙计人数,比寻常同等规模的米铺,足足多了两倍还不止!而且那些伙计,看着也不像是一般的店小二,个个手脚麻利,眼神警惕。”
他拿起桌上那吊私钱,在手里掂了掂,眼中闪过精光:“暗卫回报这个情况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以甄家在金陵那奢靡铺张的做派,就算出门需要携带大量现钱,也应该是方便携带又价值高的银子或者银票才对。怎么会是笨重又占地方的铜钱呢?而且还如此大费周章地、持续不断地往一个边远州郡运送?这根本不合常理!”
林淡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萧承煊,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的家伙,在关键时刻脑子转得倒是挺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动机与行为之间的矛盾。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萧兄所言极是。此事确实蹊跷。私铸铜钱已是重罪,甄家如此大规模、长距离地运输私钱,其背后所图,恐怕不小。”
“我就是不明白,这私铸铜钱能多挣几两银子,值得甄家冒着杀头的风险干?”萧承煊很直白的说道。
“甄家愿意做,可能所图也并非是你看到的这点小利。”林淡推测道:“而且私铸铜钱的利润应该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