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宝怀疑,阿强的腰椎可能是断了。
因为他看见阿强的两条腿就跟面条似的,软软地瘫在地上,完全失去了运动能力。
现在是上午九十点钟,如果现在就抬着阿强往回走,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去。
但是至少得有两个人,砍下几根树杈做成担架抬着阿强。
如果不马上把他往回抬,阿强大概率就会死在这里了。
因为就凭他这个样子,不可能在这里活过一夜。
此时,孙大宝看见阿峰和阿正并没有理会阿强,而是跳进了坑里,开始处理野猪的尸体了。
他意识到,可能按照他们的习俗,像阿强这种情况就应该被放弃了。
“大宝,救我!”
阿强躺在地上对孙大宝哀求道。
孙大宝想起了他在两个月前刚来到龙池镇被阿强收留的情景,他觉得,如果那天阿强不收留他,他肯定也活不到今天。
于是他决定,他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说什么也要把阿强拖回去。
“阿正、阿峰,我得把阿强在天黑前拖回去。”孙大宝对正在坑里干活的阿正和阿峰说。
阿正和阿峰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孙大宝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用刀解刨着野猪。
这么远的路,他们只能把野猪身上最好的东西剃下来带回去,其他的东西就得扔在这里了。
孙大宝能看出来,这哥俩不支持也没反对,这是默许了。
他看见胡子哥此刻也在有意回避他的目光,正低着头分解着坑上面的一头野猪。
于是孙大宝开始用砍刀砍树枝,然后用藤条把树枝扎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滑车。
他把滑车拖到了阿强身边,然后让胡子哥帮着他把阿强翻滚着放在了滑车上。
他便一个人开始用藤条拉着滑车往回走。
走了几百米,他开始意识到,他的这个决定有些太冲动了,因为仅仅是拉着滑车走了几百米,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接下来还有十多公里的路程,他怎么可能一个人把阿强拖回去呢?
可是,难道就这样把阿强放弃了吗?
他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一些,于是他决定继续把阿强往回拖。
他发现,他这两个多月拉风箱的痛苦经历是有用的,他的体力至少比他刚进入荒野时强了一倍。
就这样,他拖着阿强走几十米歇一歇,走几十米歇一歇。
不知不觉中,他硬是凭着惊人的毅力,拖着阿强走了一公里多。
不过此时,他感觉他的力量已经完全用尽了,手也磨破了、脚指头也出血了。
如果这时候来了一只狼,他可能都对付不了了。
此刻,他感到无比懊悔。
他知道他错了,他不应该这么冲动,非要一个人拖着阿强往回走。
在这大森林里,当你面对死亡时,人情世故真的不重要。
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呀。
如果把阿强扔了,自己又不甘心。可是很明显,就凭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把阿强拖回去。
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之时,他突然听见他的后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呀!我来帮你好吗?”
他转身一看,正是早上跟他聊天的那个特种兵机器人。
“你?……”
孙大宝心想,就凭你只有一条胳膊,你怎么帮我呀?
只见特种兵机器人用它那条完好的左臂一撑地,它的整个半截身体立刻悬空跃起,然后两个
残剩的大腿根准确地落在了滑车的后面。
它接着用左手用力一推滑车,滑车“刷”地一下向前滑了差不多有一米半的距离。
它又用它的左手一撑地,它的半截身体再一次跃起悬空,然后落在了滑车的后面。
为了不影响特种兵机器人推滑车,孙大宝急忙闪在一旁。
他被特种兵机器人这灵巧的身手惊呆了。
虽然只剩下一条胳膊了,还能推着阿强的滑车快速往前走。
孙大宝就这样跟在特种兵机器人的身后,看着特种兵机器人一下一下地把滑车往前推。
他再一次被感动哭了。
“你歇一会吧?”孙大宝问道。
因为他看特种兵机器人已经推着滑车连续地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没事,我还有电!”特种兵机器人答道。
他们走着走着,孙大宝明显地感觉到饿了,因为已经过了中午了。
“我快没电了!”特种兵机器人停下来,微笑着看着孙大宝说。
“哦,那你赶紧充电吧,我来拉吧!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孙大宝笑着说,“应该走了一大半了,多亏你帮我,否则我们两个今天可能就得死在路上了。”
“好吧,那你继续吧,我该回去充电了。我的电池老化太严重了,差不多每天都得充电。如果遇到阴天,我都不敢活动。还好,今天有太阳,可以充电。”特种兵机器人微笑着冲孙大宝摆了摆手,“再见!”
“再见!”孙大宝抹了一把眼泪道,“你是我的恩人!”
孙大宝含着眼泪看着特种兵机器人用一条胳膊撑着地,一扭一扭地消失在了密林中。
“大宝,”阿强挣扎着说,“你要是拉不动了,就把我扔在这里吧。”
阿强也明白,其实孙大宝没有能力一个人把他拖回去。
孙大宝没搭理阿强,因为他感觉多说一句废话都消耗体力。
他咬着牙走到滑车前,开始继续拖着滑车向前走。
就在孙大宝和阿强都处在绝望的边缘时,孙大宝听见前面有动静。
他急忙机警地蹲下身,盯着前方。
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三个人,而且是三个女人。
正是阿敏、阿珍和阿花。
原来这娘三个是按照约定要去背男人们的猎物的。
“大宝?”
阿敏先看见了孙大宝。
“阿妈!阿强受伤了。”
孙大宝指着躺在滑车上的阿强对阿敏说。
因为他平时听见阿强他们都叫阿敏阿妈,所以他也跟着大家这样称呼阿敏。
“阿强?!”
阿敏急忙跑到了阿强身边。
“阿妈,大宝不肯扔了我,把我拖了六公里了。”阿强笑着对阿敏说。
阿敏转头看了一眼孙大宝,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其实她以前就曾经在荒野里遗弃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儿子。
因为你即便是把受了重伤的儿子带回去,他大概率也是死。
可是现在孙大宝已经把阿强拖了这么远了,再使使劲就要到家了,她还是决定帮儿子一把。
人家一个外人都不肯放弃,她作为亲妈,就更不能放弃了。
“阿珍、阿花,你们两个去吧,我和大宝一起把阿强拖回去。”阿敏对阿珍和阿花说。
“嗯嗯。”阿珍和阿花都点头。
有了阿敏的加入,孙大宝不再那么狼狈了。
两个人在快黑天的时候,终于把阿强拖回了家。
阿敏拿了一些她从城里人那里换来的药给阿强吃,具体管不管用也没人知道。
孙大宝用指甲掐了掐阿强的脚,阿强的两只脚都还有痛觉,但是就是不能动了。
这说明阿强的脊椎有可能没断,也许能养好。
天刚刚黑了不久,阿正、阿峰、阿珍、阿花和胡子哥就都背着背筐回来了。
他们顾不上去看阿强,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背回来的东西用塑料袋封好,然后浸泡在凉水里。
这样能减缓这些鲜肉变质的速度,明天早上就能去阻拦网边上卖出个好价钱。
让孙大宝感到震惊的是,阿珍和阿花每个人都背了七八十斤的东西回来,竟然比胡子哥多一倍。
“你们能背这么多?”孙大宝惊异地问阿珍。
“习惯了。”
阿珍满不在乎地答道。
一个小时后,阿敏把烤肉给大家做好了。
大家都围着烤肉炉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阿正!”
躺在滑车上的阿强一边吃着肉一边说,“你去我房间的柜子里把我的酒拿来,我要谢谢大宝!”
阿正听了大哥的话,便上楼去拿酒。
一会儿,阿正拿着一瓶酒和七只玻璃杯下来了。
他打开酒瓶,把一瓶酒均匀地分到了七只杯子里。
阿敏亲自给每一个人递酒杯。
“我们全家都一起来感谢大宝!”
阿敏说着,把手里的酒杯冲孙大宝举了举,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都学着阿敏的样子,对着孙大宝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孙大宝也向大家举杯示意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他感觉,这是他此生喝过的最美味的酒,他想看看酒瓶,这到底是什么酒。
可是酒瓶上贴着的粗糙的商标上只写了两个正楷字:“白酒”。
他知道,这肯定是阿强用猎物在阻拦网跟城里人换的最劣质的酒。
于是他决定,明天早上他要跟着阿珍和阿花一起,背着猎物去阻拦网与城里人交换货物。
他就是想看看,城里人到底是怎么坑骗这些流放者的。
喝完酒,大家都非常满足地回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
孙大宝拖着阿强走了一天,体力几乎耗尽了,他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在朦胧中,他听见自己的房门好像被推开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道黑影向他走来。
他能感觉到,来的人不是阿珍就是阿花。
他的心跳立刻开始加速,他知道,这是有事情要发生!
“你……”孙大宝刚要问,你是谁。
对方快步上来捂住了他的嘴,趴在他耳边说:“别说话,我是阿珍!”
……
中场休息的时候,孙大宝一边摆弄着阿珍的头发,一边问:“你们明天早上要去阻拦网吗?”
“嗯!”阿珍闭着眼睛轻轻地点头。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我就是想看看,城里人是怎么欺负咱们的。”孙大宝喃喃地说。
“你操心的事挺多?”阿珍说着,翻身上马,“你先把眼前的事干好,行不行?”
“没问题!”孙大宝自信地说。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大概四点左右。
阿敏、阿珍和阿花就起床了。
三个人便开始从凉水里把那些野猪肉往背篓里放。
阿敏看见孙大宝也起来了,便对他说:“这是我们女人的活儿,你回去继续睡觉吧。”
“阿妈,我就想跟你们去阻拦网看看,你们是怎么跟城里人做交易的。”
孙大宝解释道。
阿敏点头同意了。
阿珍就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