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君意同纪连枝谈完,回到家的时候就见薛君宝一个人悄悄地往后院的花园跑。
她好奇地跟了上去。
说来也是神奇,薛君意刚进家门,就开始下起雨来了。
细雨打在青瓦上,从檐角坠下,千万条银线织成珠帘一般的效果,将花园中一八角攒尖亭笼作雨中孤岛一般的存在,亭子上点着灯笼,微微有点光亮,薛君宝快步穿过曲廊到达八角攒尖亭中,放下手中的鱼食盒,接着灯笼的微微光亮,看了看八角攒尖亭下面的池子,只见一尾胖乎乎的红鱼正在悠哉地享受雨点的轻拍水面。
不时用尾鳍划开涟漪,像是好玩一般。
薛君宝看着那尾红鱼,心中欢喜,但是很快又垮着一张脸。
薛君宝微微靠坐在八角攒尖亭的侧边的凳子的边沿,一双纤长的手捻起一点点鱼食,往水面洒过去。
“吃吧,吃吧……”薛君宝轻声念叨。
青石做成的灯座上的挡板已有雨水滑落,红鱼见有食物,欢快地游过来,嘴巴一开一合地吸食食物。
薛君意跟过来的时候,见她独自一个人喂鱼,刚想要过去,就听到薛君宝说“红鱼啊,红鱼,我真羡慕你……”
薛君意来了兴趣,捏着嗓子开口问“羡慕我什么?”
薛君宝下一秒就惊地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人,惊讶地问“红鱼,是你在说话吗?”
薛君意抿着嘴笑,躲在曲廊转弯的竹林后面,刚好有个小窗后面,且这时候天黑,只要注意角度,就不容易被发现。
“是我呀,你羡慕我什么?”薛君意继续捏着嗓子说。
“羡慕你,不需要为情所困,不需要烦恼生计,只需要静静等待主人来喂你即可。”薛君宝轻声说着。
“可是,我觉得也不好呀……”薛君意想了想说。
“为何?”薛君宝起了兴趣。
“你们有一个叫圆因法师说过一句话,叫: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你想我要是不被你们捉来养在池子里,我就不需要等待人来喂我,我就要自己觅食,尽管是辛苦了一点,但是我能去更广阔的江河湖海,而不是仅仅拘泥于这一方小小的池子里……”薛君意说话的时候,那红鱼居然也停下来不吃食了。
“再者,你操心生计也是这世上任何独立生物的烦恼,只要活着,只要想活下去,就是要去想办法自己找法子活下去的……所以你这个烦恼是大众都有的烦恼啦……你也不要难过,都会好的……”薛君意模仿的声音惟妙惟肖,一时之间让薛君宝陷入沉思。
“你说的有道理……”薛君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因为谁为情所困呢?”薛君意接着问。
“就是那个把你捉起来的那个公子……”薛君宝脸红了一瞬。
“他呀……”薛君意震惊但是又继续伪装不惊讶的样子。
“他喜欢你吗?”薛君意继续问。
“我……不清楚……”薛君宝有点拿捏不准南宫云都的心意。
“没和你直接说我喜欢你或者我中意你,心悦你之类的话吗?”薛君意问。
“这个倒是没说……”薛君宝从怀里掏出来几封书信。
“那些是他给你写的信?”薛君意问。
“嗯,你想听吗?我可以念给你听。”薛君宝环顾四周,见雨声大小正合适,这个时间大家也各自应该在屋里歇息,不会来花园这边,就放下心来。
“好呀好呀”薛君意说着,只见红鱼摆了两下尾巴。
“好,第一封:君宝亲启”薛君宝先拿着一封,念了一下信封上的字,然后打开来,接着说:
“薛君宝:
见字如面,
你给我做的衣裳我收到了,我看到了,很美很华丽,很符合小爷的气质。
特地来信感谢你!
南宫云都 书”
薛君意惊讶信就写这么短,开口“咳咳咳,这个人怎么就写这么一两句话?”
“谁说不是呢?这来回的邮差的抱怨声都比这些字长了……”薛君宝笑着。
“还有吗?”薛君意好奇。
“有,我第一封不知道怎么回他,就没回了,然后没过几天又收到了他寄来的信……”薛君宝把第一封收好放回去,又拿了一封出来。
“说了什么?”薛君意问。
“君宝亲启”薛君宝照常念着信封上的字。
然后接着开口:
“君宝:
别来无恙,
我已抵达京都,京都天气好的很,就是尘土多了些,风一吹,刮得哪里都是沙子……
你那里的天气怎么样呢?我觉得橙琉县比京都好,橙琉常下雨,但是天气又很快好起来,可以体验晴空万里,又可以感受细腻的雨天……
你觉得哪里比较好呢?你想要来京都玩吗?
我想在京都见到你……
你的朋友南宫云都 书”
薛君意仔细听着,扬起眉头“他说他想你诶……”
薛君宝一听脸红了“哪有……”
“第二封信唤你君宝,而不是薛君宝诶~”薛君意捂着嘴笑。
“这倒是,我没发现的细节……”薛君宝挑了挑眉。
“他说他想在京都见到你,你回复了吗?你想去京都吗?”薛君意好奇地问。
“我没回……”薛君宝一边收起书信一边轻声回答。
“为什么不给他回呢?”薛君意问。
“红鱼,你觉得小门小户的女儿,和一个世子匹配吗?”薛君宝皱起眉头问。
“这个嘛……我作为鱼,我们倒也不讲究什么门第不门第的啦,我们只看对方是不是力大无比,或者貌美非常,总之都是些看得见的条件啦~”薛君意想了想说。
“反正我是觉得,你要是喜欢南宫公子,你就勇敢地追啊!我们鱼类喜欢的就是直追啊!”薛君意握了握拳,目光坚定地说。
“不行,我害怕……”薛君宝一想到以后要是失败了被人耻笑就害怕地发抖。
“嗯……那你再念念其他书信吧……”薛君意说。
“好,君宝亲启”薛君宝拆开第三封信。
“薛君宝,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还是说这么几天小爷的信根本就没有送到你手中?
不然怎么都没有见回信回来呢?
嗯?说话。
南宫云都 问”
“这个人有一点强悍不讲理诶,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霸道……”薛君意闻言,皱了皱眉头。
“是有一点……”薛君宝害羞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薛君意问。
“我能接受……”薛君宝脸上更红了。
“这样,不行啊,你要是真嫁过去,不就被他拿捏了吗?”薛君意问。
“你们鱼类,也有拿捏这一说法?”薛君宝怀疑地问。
池子里的红鱼摆了摆尾巴。
薛君意闻言开口“有呢,有呢……我来之前,隔壁的鲫鱼就被另外一条黑鱼迷的不得了……”
“还有信吗?”薛君意问。
“没了……”薛君宝摊了摊手。
“所以你到底因为什么为情所困?”薛君意不解。
“我是觉得我家门户太低了,南宫家的门槛太高了,不知道是我一厢情愿,还是昙花一现……反正我既害怕表白被拒绝,更害怕一旦他也喜欢我,后面要面对的远离家乡的他乡,还有那些未知的挑战和侮辱……”薛君宝指节捏住边沿,紧张地泛白。
“……如果结局都是要分开,那你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薛君意不知道该怎么劝。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薛君宝问。
“首先,我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成为你……但是我觉得如果结局都一样,那我会享受过程……”薛君意想了想说。
“但是,也许你努力过了,你俩都往一处走,说不定结局会不一样呢?”薛君意又想了想说。
薛君宝仔细思考,想着有道理,把鱼食都倒在水中“谢谢你,红鱼。”
薛君意见她要过来了,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薛君宝兴冲冲地回去了。
雨逐渐小了,青砖地上的小水洼里因着房檐滴下来的水滴溅起又落下。
薛君意看着池子里的红鱼吃得欢快,笑了笑,离开。
绣鞋面上沾着细碎的雨水,檐下的风铃在穿堂风里撞出断续清响。
薛君宝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开始写信。
南宫云都,
见字如面,
收到了你的信,都收到了。
只是这几日下雨,愁绪如同乌云一般挥散不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你……
所以耽搁至今日……
你知道吗?
红鱼竟然会开口说话,吓了我一大跳。
你说想在京都见到我,
我想可能也许还要很久吧……
我打算开一家裁缝铺,等我开到京都的时候,也许你已经把我忘了……
薛君宝 书
一封书信,通过差人的手,跨越山河,送往了京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