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血腥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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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敏指尖的方向,如同死神的判决,冰冷地锁定了田翠的咽喉。手术室内,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主刀医生沉稳的声音透过隐秘的扩音器,冰冷地切割着凝固的空气:“受体循环稳定,开始吻合血管。”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而残忍的声响,手术刀精准地划开林薇的腹部皮肤,鲜红的血液在强光下瞬间洇开,像一幅地狱的泼墨画。
田翠胃里翻江倒海,生理性的恶心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刚刚窥破惊世秘密的震撼,让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链条被扯得哗啦作响,冰冷的金属深深勒进腕骨,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却无法压下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贺兰容华疯狂掐住幼年贺兰敏的脖子!那个碎裂蓝宝石的腕表!还有那蛮横涌入孩童意识、冰冷宣告着【妊娠终止风险:高】的可怕感知!那场导致贺兰敏母亲流产的悲剧,源头竟然可能就在这里!一个被虐待的孩童,在濒死挣扎中触碰到施虐者,意外感知到了腹中胎儿的异常……这感知本身,是否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速了流产?或者,它点燃了贺兰容华更深的怨恨?
这是贺兰敏扭曲世界的根源,一个被至亲扼杀、又被命运诅咒的童年!他眼中那翻涌的、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被血淋淋撕开旧日伤疤后,那种无处遁形、只能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的绝望和暴戾!
“呃……”又一阵剧烈的痉挛袭来,田翠呕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料,粘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到她面前,指间捏着一块雪白的手帕。那手帕的质地异常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松木气息,与这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的空间格格不入。
田翠猛地抬头,撞进贺兰敏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脸上那道被她划破的伤口在手术室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暗红光泽。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暴戾之下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方手帕又往前递了半分,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在逼迫她接受这施舍般的“善意”。
田翠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别开脸,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惊涛骇浪,拒绝去看那块手帕,更拒绝去碰触他。
贺兰敏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收回手帕,反而俯下身,冰冷的皮质手套边缘几乎要蹭到田翠汗湿的鬓角。他靠得极近,近到田翠能看清他瞳孔深处细微的收缩,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一种压抑的、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
“吐干净了?”他的声音很低,像砂纸磨过金属,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看清楚了吗?生命的价值,是用筹码来衡量的。筹码不够的人,连成为筹码的资格都没有。”他的目光扫过玻璃幕墙内,那块刚刚被放入林薇体内的、来自“已失效”供体张卫国的肝脏。“就像他。”
田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强迫自己再次看向手术室。无影灯下,那块暗红色的肝脏组织正被精细的器械小心地放置、吻合。生的希望建立在死的掠夺之上,冰冷而高效。
“而你,”贺兰敏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锥直刺田翠的心脏,“田翠,你的好奇,你的爪子,你自以为是的正义感……”他缓缓直起身,那块雪白的手帕被他随意地丢在田翠脚边,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上的伤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优雅。“你撕开的,不只是我的脸。”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沉重地落在田翠身上,带着一种重新评估、重新计算的冰冷审视。“你撕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现在,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他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道伤疤随之扭曲。“你说,该由谁来承担这失控的代价?”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田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颈的旧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带着灼烧般的余韵。她窥见了他的地狱,现在,他要把她一起拖下去吗?
就在这时,密室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蜂鸣器,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一声“滴——!”。
这声音不大,却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贺兰敏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慵懒和审视瞬间褪去,被一种锐利如鹰隼的警觉取代。他猛地转头,视线精准地投向蜂鸣器所在的方向,那道伤疤在紧绷的侧脸上显得更加狰狞。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向密室一角的控制台。那是一个嵌入墙壁的、布满各种指示灯和按钮的金属面板。
田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谁?周景明?还是贺兰容华的人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是危机,还是……转机?
贺兰敏快速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面板中央一块小型屏幕亮起,没有画面,只有一行不断跳动的加密字符。贺兰敏盯着那行字符,眉头紧锁,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几秒钟后,他猛地抬手,对着角落的摄像头红光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快速划过自己的咽喉。
田翠认得这个手势!在周景明给她的紧急联络暗号里,这代表【立即清除】或【最高级别静默】!他在向谁下达指令?清除什么?静默哪里?
做完手势,贺兰敏没有再看屏幕,而是霍然转身!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步就跨回田翠面前,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沉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所取代。那双深黑的眼眸里,翻涌着田翠从未见过的浓重杀机,比刚才手术室外的威胁更甚,更直接!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准备撕裂猎物的猛兽。
“看来,”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裹着寒冰,“有些虫子,比我想象的钻得更深。”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一寸寸刮过田翠惨白的脸,最后定格在她因恐惧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游戏结束了,田律师。”
话音未落,他猛地探手,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田翠被锁链束缚的左手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田翠痛呼出声,本能地奋力挣扎,链条疯狂作响。
贺兰敏却置若罔闻。他另一只手迅速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金属外壳的扁平方盒。盒子一端弹出细小的接口。他毫不犹豫,用蛮力将田翠的手腕翻转,露出内侧相对柔嫩的皮肤。冰冷的金属接口尖端,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狠狠按在了她手腕的静脉之上!
“你要干什么?!”田翠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拼命后仰,链条深深陷入皮肉。
“确认一下你的‘价值’。”贺兰敏的声音冰冷无波,如同在进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实验操作。他手指在金属方盒侧面一按。
“嗤——”
极其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从手腕被按住的地方炸开!像被毒蜂狠狠蛰了一下!
田翠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放大。她清晰地看到,那金属接口内部,一根极其细微的探针瞬间弹出,刺破了她腕部的皮肤!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被接口内部的微型装置瞬间吸入。
贺兰敏死死钳制着她的手腕,目光紧盯着金属方盒上亮起的一块微型显示屏。屏幕闪烁了几下,随即跳出一连串快速滚动的复杂数据流。几秒钟后,数据流停止,屏幕定格,显示出几行清晰的分析结果:
目标血液样本分析:
血型:Ab Rhd-(阴性)
hLA 分型:高度稀有组合(b*27:05, dRb1*04:01...)
组织相容性评估:跨谱系兼容性异常值 > 98.7%
标记:【极优潜在供体】
“Ab Rhd阴性……”贺兰敏低声念出屏幕上的结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钳着田翠手腕的手指,却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视线从屏幕移开,缓缓抬起,落在田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人,而是像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田翠。Ab Rhd阴性,熊猫血!周景明早就警告过她,她的血型是巨大的隐患!而那个【极优潜在供体】的标记,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贺兰容华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炸响:“你的身体,本就是契约的一部分!”
“真是……令人惊喜的发现。”贺兰敏缓缓开口,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田翠,你的‘价值’,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珍贵得多。”他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那金属接口也随之收回,只在田翠腕部留下一个细小的、渗着血珠的红点,像一枚耻辱的烙印。
他后退一步,从控制台下方一个隐蔽的冷藏柜里,取出一个预先封装好的注射器。针筒里是淡黄色的澄清液体。他熟练地弹掉针帽,细长的针尖在惨白的手术室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为了确保这份‘惊喜’不会因为你的过度激动而贬值……”贺兰敏一步步逼近,针尖对准了田翠颈侧跳动的血管。“你需要一点小小的……镇静。”
“不!贺兰敏!你不能!”田翠的尖叫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她不顾一切地扭动身体,链条疯狂地刮擦着金属椅,发出刺耳的噪音,手腕脚踝瞬间被磨破,渗出血迹。冰冷的针尖带着死亡的气息,离她的皮肤越来越近!
“由不得你。”贺兰敏的声音冰冷如铁。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嗡——!”
密室厚重的金属门猛地一震!不是电子锁开启的轻响,而是沉重撞击带来的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在外面狠狠砸在了门上!
贺兰敏的动作猛地一顿!针尖停在离田翠颈侧皮肤不足一厘米的地方。他倏然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射向震动的门扉,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那道伤疤扭曲成一个危险的弧度。
撞击声再次传来!比刚才更猛烈!伴随着撞击声的,还有隐约传来的、沉闷的搏斗声和几声压抑的痛呼!
有人在外面强攻!
田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是周景明!一定是他!他找到了这里!
贺兰敏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他猛地将注射器调转方向,狠狠扎向田翠被链条锁住的手臂!动作快、准、狠!
“呃啊——!”剧烈的刺痛传来,冰冷的液体被强行推入血管!田翠眼前一阵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席卷了她的意识。视野开始模糊,贺兰敏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在眼前晃动、扭曲。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线捕捉到贺兰敏一个极其迅速的动作——他并非冲向门口迎敌,而是扑向控制台,手指在几个特定按钮上狠狠按下!同时,他猛地拉开了控制台下方一个隐藏的拉杆!
“轰隆——!”
密室深处,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幕墙内部,突然传来沉闷的机械轰鸣!紧接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田翠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艰难地转动眼珠——
透过开始模糊的视野,她看到玻璃幕墙内,那个正在进行肝脏移植手术的无影灯区域上方,厚重的金属隔断正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像一道巨大的铡刀,要将整个手术区域连同里面所有的人——医生、护士、躺在手术台上的林薇——瞬间切割、封死!
“不……”田翠的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最后印入脑海的,是贺兰敏站在控制台前回望她的那一眼——冷酷、决绝,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以及那扇正急速砸落的、象征着毁灭与湮灭的沉重金属闸门!
沉重的金属闸门在手术室轰然砸落,无影灯的光在最后一刻被血腥吞噬。
冰凉的液体在血管里燃烧,意识沉入黑暗前,我看见贺兰敏眼中倒映的,不是我的恐惧,而是他自己亲手铸造的、永无光明的血色囚笼。
周景明的搏杀声被隔绝在门外,连同最后一丝侥幸。这场以爱为名的契约,终究要用谁的器官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