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未褪,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时,刘备营前的战鼓已擂得山响。
张飞裹着玄色大氅立在辕门前,蛇矛尖挑开最后一层雪壳,震得马蹄铁下的冻土\"咔\"地裂开条缝:\"张南!\"他声如炸雷,震得身后旗幡簌簌抖,\"带八百轻骑去阵前叫骂——曹操老儿若缩头,便骂他祖宗十八代是阉竖养子!\"
张南刚把护心镜扣上,闻言仰头咧嘴笑:\"三将军放心,末将定骂得曹营鸡犬不宁!\"他翻身上马时,甲叶相撞的脆响惊飞了几团积雪,落在身后压阵的赵云玄色披风上。
赵云正摩挲着青釭剑的吞口兽纹,指尖触到剑柄处新刻的\"慎\"字——那是昨夜陈子元派人送来的密信里夹的木片,墨迹未干时他亲手刻上的。\"需防诈降\"四个字还在眼前晃,他抬眼望向张南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伯起(张南字),若有异常,鸣金即退。\"
\"赵将军瞧我像贪功的人么?\"张南勒住马缰回头,脸上的刀疤被晨光扯得老长,\"当年在幽州跟您杀乌桓,末将可从来没让您操过这心!\"话音未落,他已挥鞭冲了出去,八百骑如同一把插入雪地的利刃,在两军阵前犁出条丈余宽的雪沟。
曹操的帅帐里,铜鹤香炉的青烟正被北风卷得东倒西歪。\"叫阵?\"曹操捏着茶盏的手突然收紧,青瓷在指节下发出细响,\"刘备这是要趁奉先被围,往某心口再捅一刀。\"他转身时,虎皮战靴碾过地上未烧尽的战报残页——正是吕布被围的急报。
程昱抚着胡须上前:\"主公,张南不过是刘备帐下偏将,我军若不应战,士气必挫。\"他袖中还藏着陈子元那封密信的抄本,字迹被他反复摩挲得发毛,\"但...需防那陈子元使诈。\"
\"诈?\"曹操突然笑了,笑声震得帐角铜铃叮当,\"某倒要看看,他能诈出什么花样!\"他抓起令旗掷向帐外,\"刘放!
带五百骑去会会这张南——若杀了他,升偏将!\"
刘放正蹲在帐外啃冷馍,听见召唤\"噗\"地吐出馍渣,提刀翻身上马时,皮甲下的肌肉绷得像铁铸。
他奔出营门时,正见张南在阵前舞着铁枪转圈,枪尖挑着块白绢,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曹阿瞒认阉父\"。
\"竖子找死!\"刘放暴喝一声,马蹄溅起的雪沫子糊了张南半张脸。
两人枪刀相交的刹那,火星子溅得比雪粒还密。
张南的铁枪走的是刚猛路子,每一枪都往刘放咽喉、心口招呼;刘放的刀却像条毒蛇,专往甲缝、肋下钻。
二十回合过去,两人战袍都被挑破了几处,雪地上的血点子却都浅得像红梅瓣——谁都没占到便宜。
\"好个张南!\"张飞在营前看得手痒,抓起酒坛灌了口,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比当年在涿郡跟某抢烤鹿腿时还猛!\"他刚要喊人再添酒,却见曹军阵中突然冲出两骑——焦触、孙礼各执长戟,直往张南左右杀来。
\"他奶奶的!\"张飞把酒坛砸在地上,碎瓷片扎进雪地,\"曹操老儿玩阴的!\"他转身要喊人增援,却见赵云已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三将军莫急,末将去压阵。\"
赵云的青釭剑出鞘时,连北风都顿了顿。
他催马奔出营门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诸葛亮站在辕门后,羽扇半掩着脸——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若见扇子遮唇,必有变故。
曹操在高台上看得真切,手指扣着栏杆关节发白:\"刘放、焦触、孙礼三人围杀张南,这局该稳了...\"他话音未落,却见一员银甲将官从刘备阵中杀出,青釭剑的寒光刺得他眯起眼,\"那是赵云?!\"
\"主公,文聘将军求见!\"帐下亲兵的禀报打断了曹操的话。
文聘大步跨进帐时,皮靴底还沾着昨夜的血——他刚带着亲卫从吕布被围的战场撤回。\"末将愿出战。\"他单膝跪地,甲叶相撞声比战鼓还响,\"赵云虽勇,但末将在荆州时曾与他交过手,知他破绽。\"
程昱突然按住他肩膀:\"仲业(文聘字)可知?
这是陈子元布的局。\"
\"陈某?\"文聘抬头,眼底燃着狼一样的光,\"当年在荆州,他不过是个躲在刘景升帐后抄文书的酸书生。
末将这把刀,专斩酸书生的局!\"
曹操盯着文聘腰间的铁胎弓——那是当年刘表亲赐的\"破云弓\",弦上还系着半枚断箭,据说是文聘单骑突围时射落的敌将头颅。\"准了!\"他拍案而起,\"仲业带三百骑,去会会这常山赵子龙!\"
文聘出营时,张南正被三人围得手忙脚乱。
刘放的刀扫中他左肩,血珠子\"啪\"地溅在雪地上;焦触的戟挑飞了他的护腕,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去年跟赵云练枪时的旧疤。
张南咬着牙回刺一枪,却被孙礼的戟架住,枪杆\"咔\"地断成两截。
\"伯起!\"赵云的喝声像惊雷滚过雪地。
他催马冲近时,青釭剑已削断了焦触的戟杆。
焦触惊得松手后退,却见赵云的剑尖已点向孙礼咽喉——孙礼慌忙后仰,头盔\"当啷\"掉在地上。
\"赵将军!\"张南趁机滚到赵云马下,扯住他马镫,\"末将的枪断了...\"
\"拿我的!\"赵云反手抽出背后的亮银枪抛过去,枪杆在半空划出银弧,\"接着!\"
张南接住枪的刹那,文聘的铁胎弓已拉满。\"嗖\"地一声,箭尖擦着赵云耳畔飞过,钉进身后旗杆——那是文聘的\"报信箭\",专用来告知对手:我要取你性命。
赵云转头时,正见文聘拍马而来,铁胎弓已挂回腰间,手中握着的是柄玄铁大枪,枪头足有半尺长,在雪地里泛着冷光。\"赵将军别来无恙?\"文聘的声音像块磨过的生铁,\"当年在汉水,你救走刘琦时,某就说过——下次见面,定要看看你的胆是红的还是黑的。\"
赵云握紧青釭剑,剑鞘在马侧撞出脆响:\"仲业,你当年护着刘琮降曹时,某也说过——良禽择木,你这木,怕是要烂在泥里。\"
两人话音未落,马已相交。
青釭剑与玄铁枪相撞的巨响,惊得两军阵前的战旗都簌簌发抖。
文聘的枪势如泰山压顶,每一枪都带着千钧力;赵云的剑走的是灵动路子,专找枪杆的薄弱处削——二十回合后,玄铁枪杆上已多了七道剑痕,像条被剥了鳞的黑鱼。
\"好!\"张飞在营前看得跺脚,把腰间的酒葫芦攥得变了形,\"子龙这剑,比当年在长坂坡挑曹操青釭剑时还利!\"他刚要喊人拿酒来,却见曹操阵中突然冲出两骑——夏侯惇、夏侯渊各执长枪,正往战场中央奔来。
\"奶奶的!
曹操老儿要群殴!\"张飞抄起蛇矛就要冲出去,却被诸葛亮一把拉住。
诸葛亮的羽扇不知何时已收进袖中,指尖掐着方才被炭火烧焦的地图残角:\"三将军且看——赵云的剑,要出鞘了。\"
果然,赵云的青釭剑突然发出嗡鸣。
他趁文聘换招的空当,剑身微转,在玄铁枪杆上划出第八道痕——枪杆\"咔\"地断裂,文聘握着半段枪杆惊得抬头,却见青釭剑的剑尖已抵住他咽喉。
\"降,还是死?\"赵云的声音像块冰,贴在文聘后颈。
文聘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鬓角滴在甲叶上。
他刚要开口,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夏侯惇的喊杀声。
赵云的剑尖微微一颤,突然收势回刺——不是刺向文聘,而是斜刺里冲来的刘放。
刘放正举刀要砍张南后颈,却见寒光一闪,青釭剑已洞穿他的护心镜。
鲜血溅在张南脸上时,赵云已拨转马头,亮银枪在手中划出半轮银月,直取孙礼后心。
孙礼慌忙举戟格挡,却觉虎口发麻——这一枪的力道,比方才与文聘交锋时更猛三分。
他勉强架住,抬头时正见赵云的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悬挂的木牌——上面\"慎\"字的刻痕里,还凝着未化的雪。
曹操在高台上握紧栏杆,指节泛白。
他望着战场中央那抹银甲,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新野城头,陈子元站在刘备身侧说\"鹬蚌相争\"时的笑——原来这局,早从那时就布下了。
而此刻,这局的关键,正握在那个常山少年的剑上。
雪又开始下了,细如盐粒,落进血窝里\"滋滋\"作响。
赵云回马时,青釭剑上的血珠被风吹散,在半空划出道红雾。
他望着远处赶来的夏侯兄弟,嘴角微微扬起——这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