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整个贾府。荣禧堂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封。贾母脸色铁青,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王夫人坐在下首,捻着佛珠的手微微发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向被婆子们搀扶进来、面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黛玉时,那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憎恶——这个狐媚子!好端端的又把她那命根子宝玉气成这样!还摔了玉!简直是扫把星!
宝玉躲在贾母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还带着方才情绪激动时磕碰出的青紫,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摔过的通灵宝玉,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抽抽噎噎地哭诉:
“老祖宗!太太!你们要为我做主啊!姐妹们……姐妹们都不和我玩了!她们眼里只有三哥哥!林妹妹……林妹妹也只看他的字,不理我!我说了她两句,她就……她就吐血了……还怨我摔了玉……老祖宗!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呜呜呜……”
他颠三倒四地哭喊着,核心意思只有一个:都是贾瑛的错!都是林黛玉“变心”惹的祸!
王夫人听着儿子的哭诉,心如刀绞,对黛玉的怨恨更是达到了顶点。她强压着怒火,转向贾母,声音带着哭腔和刻骨的寒意:“老太太!您听听!这……这叫什么事啊!宝玉是咱们家的命根子,他的玉更是老祖宗的心尖尖!如今被气成这样,玉也摔了……林姑娘身子弱,本不该招惹他,可这……这……”她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始作俑者,“说到底,都是瑛哥儿!他回来之后,府里就再没个安生!整日里兴风作浪,不敬尊长,目无规矩!如今更是带坏了府里的风气,引得姐妹们离心离德,连……连玉儿也……”她没明说“狐媚子”,但那未尽之意,堂内谁听不明白?
贾母看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宝玉,再看看站在堂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黛玉,心头又是心疼又是烦躁。宝玉是她心尖上的肉,摔玉如同剜她的心!可黛玉毕竟是敏儿唯一的骨血……这孽障贾瑛!真是搅家精!
就在这时,荣禧堂那厚重的门帘再次被猛地掀开!贾瑛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了进来!他显然刚从潇湘馆出来,连肩头的雪花都未及拂去。他手里端着一个青瓷盖盅,盖得严严实实,热气却仍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透出,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混合着药香与食物清甜的气息。他无视满堂凝滞的目光和压抑的气氛,锐利的眼神第一时间锁定了跪在冰冷地砖上、身形摇摇欲坠的黛玉和她嘴角那抹刺目的暗红!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在他眼底燃起!
“贾瑛!”贾母见他竟敢如此无礼地闯进来,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厉声呵斥,“你还敢来!看看你干的好事!闹得家宅不宁!把宝玉气成这样!把玉儿也……”她指着黛玉,气得说不出完整话。
王夫人更是如同见了仇人,尖声道:“老太太!就是他!就是这个祸根!把他赶出去!把他……”
“闭嘴!”贾瑛猛地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满堂皆惊!他目光如冰刀般扫过王夫人那张扭曲的脸,最后落在贾母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老太太!孙儿现在没空跟您掰扯谁对谁错!林妹妹刚吐了血,身子虚得风都能吹倒!你们把她叫到这冰窖似的荣禧堂来跪着?是想让她再吐一口,直接归西吗?!”
他几步走到黛玉身边,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将手中的青瓷盅往旁边的紫鹃手里一塞:“拿稳了,温的。”然后,他就扶起黛玉往外走。
“你……你放肆!”贾母气得浑身乱颤,“男女授受不亲!你……”
“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授受不亲?!”贾瑛扶着黛玉,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贾母和王夫人,那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愤怒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冰冷,“老太太,太太,你们心疼宝玉,天经地义!可林妹妹呢?她也是你们贾府的亲戚,是林姑父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下药!如今又被人气到吐血!你们不追究那下药之人的罪过!不斥责那口无遮拦、摔玉撒泼的混账!反倒在这寒天冻地里责罚一个吐血的病人?这就是贾府的规矩?这就是国公府的体面?!”
他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砸在贾母和王夫人脸上!贾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王夫人更是脸色铁青,怨毒地盯着黛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都是这个狐媚子!勾引了她的宝玉,又来蛊惑这个煞星!
“反了!反了!”贾母指着贾瑛,手指抖得厉害,“把他给我拿下!把这个忤逆不孝的孽障……”
“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爽利带笑的声音及时插了进来。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一阵风似的从侧门进来,脸上堆着惯有的、能融化坚冰的笑容,快步走到贾母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顺气,“老祖宗,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给贾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瑛哥儿也是急糊涂了!您看林妹妹这样子,站都站不稳了,哪还经得起跪?”凤姐儿转向贾瑛,语速飞快,“三弟,你也太莽撞了!还不快把林妹妹送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呢!”
贾瑛深深看了王熙凤一眼,知道她是在解围。他不再多言,扶着黛玉,转身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对身后贾母的怒斥和王夫人怨毒的诅咒充耳不闻。紫鹃捧着那盅药膳,紧紧跟在后面。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贾母气得直拍桌子。
几个婆子犹豫着上前,却被贾瑛那冰寒刺骨、隐含杀气的眼神一扫,顿时如同被毒蛇盯上,骇得连连后退,竟无人敢真拦。
贾瑛扶着黛玉,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压抑窒息的荣禧堂。寒风卷着雪粒子吹在脸上,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紧闭双眼、气息微弱的少女,心头那团怒火烧得更旺,却也涌起一股深沉的怜惜。他加快脚步,朝着潇湘馆的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