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桥”的构想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在会议室激荡起汹涌的浪潮。变形者集群那碧绿眼眸中沸腾的“兴趣”尚未平息,博士冰冷面具下的话语却如同另一道惊雷,再次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桥梁已成,心镜将悬。但这还不够。”博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要摧毁舒恩的痴妄锚点,要驾驭众魂之力冲破哀嚎尖碑的封锁,要在这熔炉深处问出真正的‘道’…我们还需要最后一块基石,一位能真正统御这场‘问道’之战的灵魂!”
他的目光穿透全息投影中那污秽的暗红锚点,仿佛看到了熔炉深处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存在。
“我们需要…请四代魔王,‘游侠领主’奎隆出山!”
“奎隆?!”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古老回音的钟杵,重重敲在每个人心头。
维什戴尔猩红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狂放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那个…传说中放下屠刀、整天念叨着‘放下’‘包容’的…老好人菩萨?恶灵,你脑子被熔炉烤糊了?!那老家伙骨头渣子都化成灰几百年了!”
赫德雷的独眼也充满了凝重:“博士,奎隆陛下早已归于众魂之海,魂飞魄散。召唤逝去的魔王…这…”
逻各斯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符文流转,带着深沉的思虑:“女妖的哀歌能沟通众魂,但魔王…尤其是参透了‘五戒’、主动放下权柄的奎隆陛下…他的印记早已融入根源之海最深处,如同沉入深潭的星辰,难以单独唤出。强行召唤,代价难以估量。”
杜卡雷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猩红的眼眸在博士和熔炉投影之间流转,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背后隐藏的价值与风险。
凯尔希冰绿色的眼眸,在听到“奎隆”这个名字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博士身上时,那冰冷锐利的眼神深处,竟掠过一丝极其复杂、几乎被遗忘的波动。
她看着博士站在全息投影前,身姿挺拔,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与不容置疑的意志力。那冰冷的面具仿佛不再是隔绝,而成了某种威严的象征。他不再是那个在办公室被病历隐喻逼得窘迫不堪的指挥官,也不再是那个抱着阿米娅寻求慰藉的迷茫者。
此刻的他,如同身披无形战袍,手持无形令旗,在绝境之中,以匪夷所思的构想撬动最危险的力量,直指最终的目标。那份运筹帷幄的锐利,那份于不可能中开辟道路的疯狂气魄…
巴别塔时期的“恶灵”!
那个曾让敌人闻风丧胆,让盟友敬畏交加,将混乱的战场化为精密棋盘的战术指挥官!那个…她曾无比熟悉,又最终走向陌路的灵魂!
凯尔希的指尖微微蜷缩,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她迅速垂下眼帘,将那瞬间的失神掩盖在冰绿色眼眸的深邃之下,但那份被遗忘的熟悉感与随之而来的复杂心绪,却如同幽灵般萦绕不去。
“骨头化成灰,印记还在魂灵熔炉里。”博士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质疑,他指向下方深渊,指向那翻涌着暗金光芒的熔炉核心,“熔炉是什么?萨卡兹众魂的归宿,时间的枢纽,根源之海!它记录着每一个融入其中的灵魂印记,无论强弱!奎隆陛下主动放下权柄,他的印记或许更加深邃,更加平和,但绝不会消失!他只是…沉眠在根源之海的最底层!”
博士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维什戴尔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常规的呼唤无法触及他。但熔炉本身…可以!魂灵熔炉有着召唤先贤魂灵的力量,尤其是在其核心被舒恩亵渎、众魂激荡的此刻!这份激荡,就是打破深层沉眠的契机!”
他竖起一根手指:“关键在于…交易!死魂灵王庭的‘老祖宗’们,他们渴望什么?不是力量,不是复仇!是解脱,是安宁,是从这被舒恩诅咒和皇冠尖碑玷污的熔炉中…获得真正的解放!”
博士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蛊惑力:“我们可以承诺!承诺在摧毁舒恩锚点、稳定熔炉之后,以普瑞赛斯之眼(pRtS)的权限和阿米娅的魔王冠冕为引,解放一部分最古老、最痛苦、最渴望解脱的死魂灵! 让他们彻底归于平静,摆脱熔炉的束缚!这份‘解放’,就是打动熔炉深处那些古老意识,请他们帮忙‘捞出’奎隆陛下印记的…筹码!”
这个提议,比召唤奎隆本身更加石破天惊!
解放熔炉中的死魂灵?这无异于直接动摇熔炉作为力量源泉的根本!逻各斯的女妖之角剧烈闪烁,杜卡雷猩红的眼眸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连赫德雷都倒吸一口冷气。
“疯子…”维什戴尔喃喃道,但她的猩红瞳孔里,却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真他娘的…够疯!够劲!恶灵,你果然还是那个恶灵!”
博士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维什戴尔:“维什戴尔。”
“嗯?”维什戴尔挑眉。
“交涉的任务,交给你。”博士的声音不容置疑,“你是巴别塔最后的亡灵,是此刻熔炉防线实质的指挥官,你的疯狂与执着,本身就是对萨卡兹古老意志最好的诠释。更重要的是…”
博士顿了顿,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维什戴尔那狂放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无法解脱的执念’,什么是‘被束缚的痛苦’。”他指的是w自身背负的、对特蕾西娅逝去和巴别塔陨落的无尽痛苦与执念。“用你的痛苦去共鸣他们的痛苦,用你对解脱的渴望,去点燃他们的渴望!告诉他们,摧毁舒恩,我们给他们自由!这是交易,也是…救赎!”
维什戴尔脸上的狂笑消失了。她怔怔地看着博士,猩红的瞳孔深处,翻涌起剧烈的波澜。那些被她用疯狂和爆炸掩盖的、深入骨髓的痛苦与孤独,此刻被博士毫不留情地揭开。她张了张嘴,想骂人,想反驳,但最终,只是狠狠地、无声地咬紧了牙关,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妈的…”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博士,而是死死盯着下方熔炉深渊那翻涌的暗金色光芒,仿佛要穿透那沸腾的熔岩,直视根源之海深处那些古老而痛苦的存在。
赫德雷那只独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担忧,他看向维什戴尔,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博士说得对,维什戴尔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更清楚这任务对w意味着什么——那是将她内心最深的伤口再次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那些古老魂灵面前!伊内丝的身影在阴影中微微晃动,兜帽下的目光同样锁定在维什戴尔身上,指间那枚飞刃停止了转动,透露出无声的紧绷。
博士和凯尔希的目光也落在维什戴尔那微微颤抖的背影上。博士面具下的嘴唇紧抿,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维什戴尔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凯尔希冰绿色的眼眸深处,那丝因“恶灵”重现而泛起的涟漪,此刻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哼…”维什戴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哼笑,猛地转过身。她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混合着疯狂与不在乎的笑容,猩红的瞳孔亮得吓人。
“行!这活儿,老娘接了!”她拍着胸脯,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不就是跟那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唠唠嗑、谈谈心嘛!放心,保证把他们忽悠得…呃,感动得痛哭流涕,乖乖把奎隆老菩萨给咱们‘捞’出来!”
她扛起地上那门依旧滚烫的“祖宗发射器”,大步流星地走向通往熔炉深渊的升降平台入口,灰白的长发在身后狂舞。
“等着!老娘去去就回!”
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滑开,熔炉深处那混杂着哀嚎与低吟的喧嚣热风瞬间涌入,吹拂着她决绝的背影。升降平台发出沉重的嗡鸣,载着那个背负着痛苦与疯狂赌注的身影,沉向暗金色的深渊。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下降的平台,沉入了熔炉翻涌的熔岩之中。赌局已开,筹码已下。能否唤回那位放下屠刀的魔王,将决定这场“问道”之战的最终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