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树纹在左臂灼烧,终局之钥在胸口搏动,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博士融合后的躯体内激烈冲突,每一步踏在凝固的骸骨海径上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当他踉跄的身影穿透沉眠之涡入口那不断扭曲的幽蓝光幕,重新出现在悬浮的骸骨平台上时,四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斯卡蒂最先动了。她甚至没有拔起插在骸骨中的巨剑“涌潮悲恨”,身影带起一道冰冷的残风,瞬间出现在博士身侧。冰冷的手掌带着细微的裂痕,一把扶住他因剧痛而微微摇晃的手臂。她的银眸死死锁定博士左臂上那搏动着的、幽蓝与赤金交织的树状烙印,以及烙印边缘皮肤下不断蔓延又不断被金色纹路压制的深蓝脉络。剑柄上传来低沉的嗡鸣,那是她的血脉与烙印深处大群力量产生的本能共振与……警惕。
“烙印?代价?”斯卡蒂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不容回避的沉重。
几乎同时,幽灵鲨也扑了上来。她没有去扶,布满新旧伤痕的手臂直接环住了博士的腰,滚烫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冷的防护服,链锯的嗡鸣在她喉咙里低吼:“疼?哪里疼?是里面那些老古董伤了你?我去拆了它们!” 她抬起头,花瓣状的瞳孔里燃烧着混乱的保护欲和毁灭冲动,目光扫过博士异色的双瞳和左臂的烙印,仿佛在寻找下锯子的位置。
歌蕾蒂娅的矛枪无声地顿在骸骨上,银瞳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博士全身,最终落在那枚深蓝树纹上,眉头紧锁。乌尔比安依旧扛着巨锚,如同沉默的礁石,但那双冰锥般的眼睛穿透面罩,锁定的却是博士胸口终局之钥裂痕与左臂树纹能量冲突引发的、细微的空间涟漪。
“结果?”乌尔比安的声音透过面罩,低沉而直接。
博士深吸一口气,骸骨平台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稍稍压下了体内的翻江倒海。他轻轻挣脱斯卡蒂的搀扶(她的手指瞬间收紧,又缓缓松开),也按住了幽灵鲨试图扒开他衣服检查的手。
“结果……很好。”博士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共振,却异常清晰。金红异色的双瞳扫过四人,“大群意志认可了方案。舒恩分支世界(NmL-01-beta)的清理工作,它们即刻接手。维什戴尔那边,可以撤出主力,只留一支象征性的观察小队即可。”他顿了顿,左臂的树纹随着“清理”二字骤然灼亮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作为回报,它们将协助稳固泰拉的魂灵熔炉,并为妮姬主世界方舟核心争取时间。另外……”
他抬起右手,指向这片虚空之外,那被锈铁脉络缠绕过的深渊之眼方向:“阿戈尔的危机,解除了。锈铁之心的污染源头已被契约标记,大群会负责最后的‘消毒’。”
斯卡蒂紧握巨剑剑柄的手指微微放松,冰冷的银眸中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但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博士左臂的烙印。幽灵鲨则发出一声短促的、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的哼声,环着博士腰的手臂却没有松开。
歌蕾蒂娅长矛的枪尖垂落几寸,紧绷的肩膀线条缓和下来,她看向乌尔比安:“队长?”
乌尔比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博士身上,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巨锚被他单手提起,锚尖指向来时的幽暗海径:“任务完成。撤离。”
就在这时——
【pRtS紧急通讯链路建立。发信人:凯尔希。】
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切入所有人的听觉神经,同时博士的视网膜上弹出猩红的信息框。
凯尔希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却隐含疲惫的声音响起,背景音是罗德岛舰桥特有的低频嗡鸣:
“博士。来自舒恩节点(NmL-01-beta)的实时监测数据流已同步。”
“观测确认:大群意志介入生效。高维时空层面出现大规模‘净化’反应。残留诅咒实体及时空畸变正被高效分解、吞噬。维什戴尔报告,其预设防线外压力归零,仅遭遇零星无害化转化个体。其主力部队已按预案开始撤离,仅保留编号‘死魂灵-7’小队进行最终阶段观测与数据回收。”
信息流中夹杂着几段破碎的战场影像:覆盖着深蓝纹路、形态远比常规海嗣更古老狰狞的“清道夫”个体,正如同高效的分解酶,将锈红色的污染脉络和扭曲的皇冠变异体撕碎、融化、吸收。画面冰冷而高效,带着非人的残酷秩序感。
凯尔希的声音停顿了一秒,再响起时,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释重负的沙哑:
“另,全球办事处紧急状态解除。被抽调支援熔炉及方舟前线的精英干员,已全部安全撤回各自辖区。维多利亚伦蒂尼姆、哥伦比亚特里蒙、炎国玉门……各主要城市节点秩序恢复,未发生大规模动荡。罗德岛……以及泰拉,避免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分崩离析。”
“重复,危机暂时解除。请尽快……归舰。”
最后三个字,带着凯尔希式的命令口吻,却掩不住那份沉重的疲惫和一丝……等待。
通讯切断。骸骨平台上,一片死寂。
斯卡蒂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巨剑“涌潮悲恨”的嗡鸣彻底平息,她看向博士,冰冷的银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幽灵鲨环着博士腰的手臂终于松开,她后退半步,链锯发出几声无意义的空转嗡鸣,染血的脸上扯出一个有些扭曲却真实的笑容:“哈!能回去吃热饭了!医疗部的白粥我都快想疯了!”
歌蕾蒂娅轻轻吐出一口气,矛枪彻底收回,银瞳望向博士,又看向乌尔比安:“队长,阿戈尔后续……”
“大群接手,阿戈尔自会重建。”乌尔比安打断她,声音依旧冷硬。他巨锚一摆,指向归途的黑暗,“我们的任务,到此为止。”他最后看了一眼博士左臂那搏动的深蓝树纹,冰锥般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皮肉看到其下的契约本质,却终究没有多问一个字。“走。”
返程的利维坦突击艇冲破阿戈尔外围海域时,锈红色的污染潮水已彻底消退,重现的幽蓝海水中漂浮着细微的深蓝色荧光孢子,如同星尘洒落。深渊之眼巨城伤痕累累的外壳上,枯萎的锈铁脉络正在被新生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肉质菌毯覆盖、吸收,如同伤口在缓慢愈合。
艇舱内气氛沉凝。斯卡蒂抱着她的巨剑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但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幽灵鲨则显得有些亢奋后的萎靡,靠在舱壁上,链锯放在脚边,眼神放空地看着舷窗外流动的深蓝光点。歌蕾蒂娅专注地检查着导航数据,银瞳深处是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乌尔比安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驾驶位旁,沉默地凝视着前方逐渐开阔的海域。
博士坐在后舱,左臂的深蓝树纹如同活物般搏动,与胸口的终局之钥激烈冲突带来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冷汗浸透了内衬。他紧咬牙关,金红异色的双瞳凝视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罗德岛那庞大而熟悉的舰影。舰桥上,灯火通明。
突击艇平稳地停靠在罗德岛舰腹接驳平台。舱门开启的瞬间,混合着消毒水、源石引擎与淡淡咖啡味的熟悉空气涌入。
还没等博士完全踏出舱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舰桥通道冲了下来!
“博士——!”
阿米娅带着哭腔的呼喊撕裂了接驳区的沉寂。她完全不顾礼仪,一头撞进博士怀里,小小的手臂用尽全力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深深埋在他冰冷的、带着海腥与硝烟气息的防护服上,身体因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
“您回来了……您真的回来了……凯尔希医生说……说您……”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博士的衣襟。那份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恐惧,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冲垮了少女一直努力维持的领导者姿态。
博士僵硬了一瞬。左臂的树纹因情绪波动而灼痛加剧,但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紧紧回抱住怀中颤抖的小小身躯。冰冷的金属面罩下,他异色的双瞳中,属于“人”的暖意艰难地穿透了秩序与源石的冰冷隔阂。
“嗯,回来了。”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疲惫。他轻轻抚摸着阿米娅柔软的头发,感受着怀中那份真实的、鲜活的温暖与重量。
抬起头,他看到凯尔希站在舰桥通道的入口。墨绿色的外套依旧一丝不苟,但那双总是锐利如手术刀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如释重负的疲惫,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深埋的担忧,还有一丝……看向阿米娅紧抱博士时,不易察觉的柔和。她身边,特蕾西娅的残影静静地悬浮着,那双承载着文明重量的眼眸,也正温柔地注视着相拥的两人。
斯卡蒂、幽灵鲨、歌蕾蒂娅和乌尔比安沉默地站在博士身后,如同四道守护的阴影,又像是这场漫长血战的活体纪念碑。他们看着博士怀中哭泣的阿米娅,看着灯光下罗德岛熟悉的通道,看着远处医疗部亮起的、象征安全的绿色指示灯。
深蓝树纹在左臂灼烧,终局之钥在胸口搏动,前路依旧迷雾重重,群星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但此刻,感受着怀中阿米娅滚烫的眼泪和真实的体温,听着舰船引擎平稳的嗡鸣,博士闭上异色的双瞳,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属于罗德岛的、混杂着药水与希望的空气。
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