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家的客厅重归寂静。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莫和萧磊站在原地，目送着王笑书搀扶慕容瑶缓缓走向卧室。慕容瑶的拐杖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拐角。
萧磊——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萧氏掌门人，此刻却像个普通父亲一样猛地推了儿子一把。身材匀称的身躯裹在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里，银灰色的领带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梳得一丝不苟的灰白鬓角更添威严。但此刻他眉头紧锁，压低声音数落儿子的样子，与平日里在董事会上不怒自威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干嘛呢？臭小子！”萧磊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依然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锐利的鹰目紧盯着儿子，保养得宜的手猛地拍向儿子的后背，萧莫猝不及防被拍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小瑶都走过来了，你在这里演什么哑剧？”
这个在商场上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手噤声的男人，此刻就是一个操心的老父亲喋喋不休，“出国那会儿走得不情不愿，人不见了就想回来找，还跟我演、跟我装不在意，受轻伤被欺骗，好嘛，回国一见到面，你的魂儿早飞过去了，你说你，这前面巴不得黏在她身边，噢，现在笑书那小子说句话你就退缩了？”
萧莫不耐烦地甩开父亲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行了。”
“我说错了？”萧磊眯起眼睛，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曾让多少商业对手不寒而栗，“你这次不是顺着她的计划来，你俩也算是了却当年的心结吧？”
箫莫无言地看着父亲，眼眸如黑曜石般的深不见底。
“怎么？不是啊，俩小年轻记挂着彼此，谈个恋爱看得我都……行，我不说，”萧磊被儿子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挺直腰背，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儿子面前依然气势逼人，但眼神中却带着少见的急切，转移话题，“你难道还会让她受伤害？那何必在意笑书说什么？”
萧莫没有回答，转身坐回到沙发上，黑色衬衫的袖口因为方才的紧绷而微微皱起。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节处的青筋隐约可见。这个动作暴露了他整夜未眠的疲惫。
萧磊立刻跟过去坐下，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被他随意地压出褶皱。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铁腕人物，如今像普通父亲一样凑近儿子，压低声音道：“还有，她之前说到此为止，你就真就这样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圈，“还不追，你真要错过？”
萧莫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爸，你不明白。”
他抬起头，眼底的疲惫与挣扎一览无余，王笑书没有说错，这一切的根源终究还是在自己家。那些阴暗的算计，血腥的争斗，本不该把慕容瑶卷进来。
“这次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诶，儿子，我发现你真是可以！”萧磊嘲笑道，突然提高音量，右手的手掌摊开在半空中，左手边说边解开西装扣子，“这时候倒纠结起来了，是不是我儿子啊？！”
“老头子，你烦不烦。”萧莫的声音沙哑，一整夜没合眼，加上时刻紧绷着神经关注慕容瑶的情况，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结果呢？王笑书陪着慕容瑶进房间单独聊天！
他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敲。
“我跟你说，”萧磊完全无视儿子的不耐烦，掰着戴着百达翡丽的手指数起来，眼睛闪闪发亮。
这位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神情冷峻的商业巨擘，此刻却眉飞色舞得像是在炫耀自家孩子考了满分，“儿子，小瑶这事，虽然干得冲动，但是你看她多有脑子——”他如数家珍般细数着慕容瑶的周密计划，说到激动处甚至拍了拍穿着高级定制西裤的大腿，“更绝的是知道把舆论最大化！咱们的方式还是‘柔和’点，舆论这柄利刃不是那么好掌握的，这是萧生没有预料到的，你三叔伯什么人物，直接将军了，难怪笑书这小子也看上了，你得加油。”
萧莫静默地看着父亲兴奋的样子，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就看着她刻意受伤？”
“诶，”萧磊顿时哑火，有些讪笑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答应小瑶了么……”
“打住，”箫莫冷笑，“你和王阿姨，笑书哥都是千年狐狸，就别装什么迫不得已。”
萧磊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喝口水，放下杯子才说道，他叹了口气，终于收起表情，“你看你都知道了。不过，这事，小瑶那丫头是知情的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谈不上算计，她自己说不在意，我才同意你王阿姨插手。还有，”他眯起眼睛，“你自己不也去逼了萧生最后那一下？”
萧莫猛地向前躬身，双手用力揉了揉脸，指节都泛着白：“我哪里知道她这么大胆……”声音闷在掌心里，带着深深的自责，“让她自己陷入险境，还刻意受那么重的伤……”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紧绷的背脊上，黑色衬衫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你不会真放弃了？就看着笑书撬墙角？”萧磊见儿子这副模样，诧异地说道，大掌重重拍在他背上，力道大得让真皮沙发都微微震动。
萧莫的自责愁绪被打断，撑起身体偏头看向父亲。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爸，你现在抽象得可怕。”
“啊？”萧磊一脸不解，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这个表情若是出现在董事会上，必定会让下属们胆战心惊。困惑的老父亲继续追问，“我哪里可怕了？”
“我上学那会儿，你控制欲爆棚，什么都要管，我的人生不过是你操控的有一项项目，算计得比谁都精。”
萧莫上下打量着父亲，眼神复杂。眼前这个穿着三件套西装、浑身散发着上位者气场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严厉的父亲形象渐渐重合，“现在倒好，变得很陌生。”
萧磊又是一巴掌拍在儿子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定制西装的肩线都微微变形：“臭小子，我这是为谁？”
箫莫咬牙忍着他的“攻击”。
萧磊的表情突然柔软下来，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几分，“你妈妈走得早，让我既当爹又当妈。”声音低了下去，断断续续，“我只知道你爷爷怎么教育我，那会儿我照搬的啊。”
萧莫扶额，声音里满是无奈：“老头子，您能不能不插手我的感情了？”
“我插手什么了？”萧磊一脸无辜地摊开那双曾在无数商业合同上签下过足以影响市场的名字的手，随即他又骄傲地挺起胸膛，定制衬衣扣子几乎要被绷开，“我在积极争取儿媳妇哎。”
“谁家好人家的爸爸见儿子女友，就跟人放话让人接管家族公司？”萧莫无语地看着父亲，对方脸上还挂着做得没什么毛病的表情。他忍不住反问：“啊？我们萧家什么情况？不说别的，那新闻八卦就没间断过，她那会儿才多大，管什么管，不觉得荒唐么？”
“可是，那会儿她成年了啊，”萧磊理所当然地说，手指掰扯着。那双在谈判桌上能精准指出合同漏洞的手，这会儿细细算着儿子心爱人的年龄，“我没记错资料，就是比你大几岁呢。当时救了飞雪那丫头受伤，休学一年后，被你暗中安排降级到你们班的嘛。”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萧莫简直要被气笑了，平静下来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那不，你不是喜欢她啊？”萧磊这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只是一个操心儿子终身大事的普通父亲，“这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别不承认，诶，高三耶，你都特地安排她到你们班上，又是同桌的，还有，你那时候干得都叫什么事，你都忘了？我看她又能管住你，人长相不错，又聪明，我就想着早点定下来。”
还没等萧莫说什么，萧磊就特自信地继续说道：“还有你这张脸，我就不信她不会喜欢上。你就说是不是嘛？那后来，你被误会那次，我是打算花钱办小事，早点结束，这丫头个性得哟，我看到你眼睛都亮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皱眉，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浓密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她说她要考虑，结果后来就找我说跟你分手了，我还懵了一下。”
萧莫无奈地摇头：“呵呵，您是怎么想的啊？”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你追我妈也这样？”
“不是，我和你妈是联姻。”萧磊有点心虚地避开儿子的视线，摸了摸鼻子，整理了下价值不菲的领带，语气熟稔又诚恳，“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家庭，感情还真不是首位，不过，儿子！”他突然提高音量，一把抓住萧莫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西装袖口的袖扣都绷紧了，“你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你爸可不会拖后腿。”
萧莫看着父亲激动的样子，突然想起六年前那个雨夜。当时他躺在医院里，迷迷糊糊间听见父亲在对医生说：“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治好我儿子。”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他认为六亲不认什么都能算计的父亲——声音里带着颤抖。
意识到父亲的在意——他后来决定配合父亲出国解决家族内部问题的原因之一。
“你吓到她了。”萧莫没有甩开他的手，难办地扶额，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漏出来。
萧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坐直身子，高级沙发的真皮面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保养得当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个表情若是出现在公司重要会议上，比如董事会，必定会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等会儿，我没记错的话，”他眉头紧锁，灰白的鬓角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可是……那你俩那会儿分手？不对啊，我记得你那会儿不是利用她对抗我，她拿你们的感情做交易帮她爸洗脱诬告？”
萧莫软下来的声音又控制不住激动起来，终于忍无可忍：“爸，我什么时候利用她对抗你？”
萧磊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
“那，开始的玩笑话，”箫莫一僵，甩开父亲的手，黑色衬衫下的肌肉线条紧绷，“再说，早就跟你说过我是认真的！”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还有，我又不傻，她是不是欺骗我的感情，我会感觉不出来？”
箫莫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指节泛白：“是我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觉得我们相差太大，终归走不到最后，也就没有必要在一起。”
这还真是事实——萧磊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像是吞了只苍蝇。两家人确实不是一个阶层的，这丫头清醒得可怕。
但对于萧家来说，这从来都不是问题。
萧磊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他挠了挠头，精心打理的发型都被弄乱了几根，几缕灰白的发丝不听话地翘起来。
当年自己这一招直接吓得小女生甩了自己的帅儿子！
亏他以为当年这俩真是互相利用，年纪轻，恋爱玩花样，后来才假感情变真感情。
“哎哟，那……”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威严，“那我得过去解释一下。我说呢，难怪那天咱们家宴会她都没过来打招呼，直接跑了。”声音几乎要听不见，“这次找我谈计划的时候，那公事公办的样子，还说什么不要把飞雪牵扯进来，不让你知道，我以为是你俩的……”
“爸。”萧莫警告地喊了一声，眼神凌厉如刀。
“那我……”
“别。”萧莫果断阻止，手指捏了捏鼻梁又松开，声音里带着恳求，“求你。”
萧磊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昂贵的西装外套都显得皱巴巴的：“好吧。”他突然正色道，眼神变得锐利，瞬间恢复了商界巨擘的气场，“行了，你俩感情我不管了。这样，萧生那边你不用管了，”声音冷得像冰，“萧氏集团早点清理干净才行。还有，这事虽然隐去了小瑶的信息，但熟悉她的人估计还是会知道。”
萧莫低头“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我是说小瑶爸妈，”萧磊认真地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六年前，她父母的态度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刚解决完诬告的事，一家人果断搬走，还断了联系。
“他们要是……要不我出面去和他们见一面。”
萧莫摇摇头，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这事看瑶瑶的决定。”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客厅里，父子俩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长。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是王笑书和慕容瑶在卧室里的交谈。萧莫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声源方向，眼神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