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山的清晨带着草木的清香。白霁站在草庐外的小溪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七天过去，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掌心的蛇形印记偶尔会传来一阵刺痛，尤其是在月光明亮的夜晚。
\"在想什么？\"银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霁转身，看到银鳞手里捧着几株刚采摘的草药。阳光下，他的银发几乎透明，眼角的纹路泛着淡淡的蓝光，比之前更加明显了。自从血饲之术后，银鳞的人形状态越发稳定，甚至能维持整整一天不现原形。
\"在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白霁接过草药，\"苍术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银鳞的眉头微蹙：\"回青溪寨太危险。黑巫教的人还在找你...找我。\"
白霁点头。这几天苍术外出采药时，不止一次发现山中有可疑人影，明显是在搜寻他们的踪迹。更令人担忧的是，昨晚他掌心的印记突然灼痛起来，而银鳞颈侧的印记同时发出黑光，仿佛在预警什么。
\"但也不能永远躲着。\"白霁叹了口气，\"大巫师还在寨子里，岩勐的背叛必须让他知道。而且...\"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苍术从林间小径跑来，脸色异常凝重：\"不好了！黑巫教袭击了青溪寨！\"
白霁手中的草药撒了一地：\"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我刚到山下就遇到逃出来的采药人。\"苍术喘着气说，\"黑巫教昨夜突袭，岩勐里应外合，据说已经控制了大巫师。现在整个寨子都被黑雾笼罩，没人能进出。\"
白霁和银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意。
\"我们必须回去。\"白霁沉声道。
苍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但至少带上这个。\"他递过一个小布袋，\"里面是'破障丹'，能暂时抵抗黑巫教的瘴气。\"
白霁感激地接过药袋：\"多谢这几日的照顾。\"
\"等等。\"苍术又跑回草庐，取出一把通体银白的短剑，\"这是我师父留下的'斩龙刃'，据说能破一切邪祟。小心使用，它很危险。\"
银鳞在看到短剑的瞬间明显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白霁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小心地将短剑收好：\"我们会谨慎的。\"
离开白雾山后，两人加快了脚步。白霁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救人心切，硬是咬牙坚持。银鳞时而化作蛇形在前探路，时而恢复人形搀扶白霁，眼中满是担忧。
\"要不要休息一下？\"当白霁第三次踉跄时，银鳞忍不住问道。
白霁摇头：\"没时间了。黑巫教既然敢明目张胆攻击青溪寨，一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我担心大巫师他们...\"
他没说完，但银鳞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沉默着继续赶路，只有掌心和颈侧的印记偶尔传来微弱的脉动，提醒着他们之间的特殊联系。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青溪寨的轮廓。从远处看，寨子被一团诡异的黑雾笼罩，连夕阳的余晖都无法穿透。更可怕的是，那黑雾中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一条巨蟒在盘旋。
\"黑龙蛊灵...\"银鳞的金瞳缩成一条细线，\"黑巫教主亲自来了。\"
白霁心头一紧。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就是黑巫教主操控黑龙蛊灵，造成无数伤亡。如今历史重演，而他们只有两个人...
\"先想办法进去。\"白霁取出破障丹，分给银鳞一颗，\"含在舌下，能抵抗瘴气。\"
两人小心接近寨子。往日热闹的寨门如今空无一人，只有几具倒在地上的躯体——都是寨民，面色发黑，明显中了剧毒。
\"还活着！\"白霁检查后松了口气，\"只是昏迷。\"
银鳞突然拉住他：\"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躲到一旁的树丛中。片刻后，一队黑衣人从寨内走出，押着几个被捆绑的寨民。为首的正是岩勐，他的右臂裸露在外，上面的黑蛇纹身比上次见时更加清晰狰狞，几乎像是活物般在皮肤上游动。
\"快点！\"岩勐厉声喝道，\"教主等不及要开始仪式了。今晚月圆，正是取蛟丹的最佳时机！\"
被押送的寨民中有一个年轻女子突然哭喊起来：\"岩勐！你背叛族人，不得好死！大巫师一定会...\"
岩勐反手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闭嘴！老东西自身难保。\"他冷笑一声，\"等教主得到灵蛟内丹，整个苗疆都将臣服在我们脚下！\"
白霁的手紧紧握住银鳞的手腕，生怕他冲动行事。银鳞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但理智尚存，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等岩勐一行人走远，两人才从藏身处出来。
\"他们要去祖祠。\"白霁低声道，\"那里是寨子里最古老的建筑，灵力最强，最适合举行邪恶仪式。\"
银鳞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我...记得那个地方。三年前，我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
白霁一怔：\"你想起来了？\"
\"只有片段。\"银鳞按住太阳穴，似乎在努力回忆，\"祭坛...神像后面有个暗格...我在那里沉睡了很久...\"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两人悄悄潜入寨子，借着黑雾的掩护向祖祠摸去。沿途的景象令人心惊——几乎每间竹楼都被破坏，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昏迷的寨民。有些人的皮肤上已经开始浮现黑斑，与落月寨的黑蛊症状相似，但更加严重。
祖祠前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立着一尊三头六臂的黑色神像，与白霁在落月寨见过的如出一辙。大巫师被铁链锁在神像脚下，面色惨白，嘴角有血迹，显然受了重伤。岩勐和几个黑袍人正在布置某种复杂的阵法，而数十名寨民被强迫跪在阵法外围，形成一个人圈。
\"看那里。\"银鳞指向高台后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正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戴着狰狞的黑龙面具。即使相隔甚远，白霁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邪恶气息——黑巫教主！
\"时候到了。\"教主的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带祭品上来！\"
两个黑袍人拖着一个少年走上高台——是阿土！他看起来奄奄一息，脸上布满了可怕的黑斑。
\"师父...救我...\"阿土虚弱地向岩勐伸出手。
岩勐却冷笑一声：\"废物，连条小蛇都抓不住，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教主做了个手势，一名黑袍人掏出一把黑曜石匕首，抵在阿土心口。阿土绝望地挣扎起来，但毫无作用。
\"住手！\"白霁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
广场上一片哗然。教主缓缓转身，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红光：\"啊...我们的小巫师终于来了。还有...\"他的目光落在银鳞身上，\"我期待已久的灵蛟。\"
岩勐脸色大变：\"不可能！我明明在你身上下了追踪蛊，怎么...\"
\"闭嘴！\"教主厉声喝止他，随即对白霁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欢迎参加我的仪式，白霁巫师。你的灵蛟正是最后一样材料。\"
银鳞挡在白霁面前，眼中金光大盛：\"你敢碰他一根汗毛，我就撕碎你！\"
教主大笑起来，笑声如同夜枭般刺耳：\"看看谁在说话！一条未成年的小蛟，连完全形态都控制不了，也敢威胁我？\"他突然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缠绕的黑色纹身——那是一条黑龙，与银鳞的银蛟形态诡异相似，\"三十年前我能制服你母亲，今天同样能收服你！\"
银鳞如遭雷击：\"我...母亲？\"
白霁也震惊不已。银鳞的母亲就是三十年前那条帮助各寨对抗黑巫教的灵蛟？那她后来怎样了？为什么银鳞会出现在青溪寨的祭坛里？
教主似乎很享受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当年那条母蛟被我重伤后逃入深山，产下你后就死了。是我把你带回来，养在祭坛里，等待合适的时机取丹！可惜...\"他阴冷地看向白霁，\"这个小巫师打乱了我的计划，提前唤醒了你。\"
银鳞的身体开始颤抖，眼角的纹路发出刺目的银光：\"你...杀了我的母亲？\"
\"杀了？不，那太浪费了。\"教主狞笑着拍了拍身后的黑色神像，\"她的精魂就在这里，成为我最强大的黑龙蛊灵！今晚，你们的精魂也将加入她，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白霁终于明白了那尊神像的本质——它根本不是雕像，而是封印灵蛟精魂的容器！难怪银鳞第一次见到它时就表现出异样的亲近感...
教主突然高举双手，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咒语。黑色神像应声而动，表面的\"石壳\"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翻滚的黑雾。那黑雾迅速凝聚成一条巨大的黑龙，双目赤红，獠牙森然，在空中盘旋咆哮。
\"银鳞，小心！\"白霁大喊，\"那是你母亲的精魂，被污染了！\"
银鳞仰头看着那条黑龙，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他的身体开始发光，迅速膨胀变形——先是半人半蛟，继而完全化为一条近二十米长的银蛟！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月光般的鳞片，四只利爪寒光闪闪，额头上两只银角已经完全成形，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广场上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即使是黑巫教徒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而恐怖的生物——一条真正的蛟龙！
黑龙蛊灵感应到银鳞的存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俯冲下来。银鳞纵身跃起，迎头撞上黑龙。两条庞然大物在空中缠斗，掀起阵阵狂风。黑龙喷吐出腐蚀性的黑雾，银鳞则以银色火焰还击，两种力量在空中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地面上，白霁趁机冲向高台，想要解救大巫师和其他寨民。但岩勐早有防备，带着几个黑袍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师弟，你以为凭你那点微末道行能对抗我们？\"岩勐狞笑着掏出一个黑色铃铛——正是那日在藏书阁用过的控魂铃。
白霁迅速结印，施展防护咒语。铃声响起时，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在他周围形成，勉强挡住了音波的侵袭。但岩勐不止一个人，其他黑袍人同时出手，各种黑巫术如雨点般向白霁袭来。
\"白霁！\"空中的银鳞看到这一幕，想要俯冲下来救援，却被黑龙死死缠住。两条巨兽翻滚着撞向远处的竹楼，掀起一片烟尘。
白霁的防护屏障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直被锁在神像脚下的大巫师突然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念出一段咒语。一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正中岩勐手中的铃铛！
\"老东西！\"岩勐怒吼，但为时已晚——铃铛炸裂开来，反噬的黑巫术让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白霁抓住这个机会，撒出一把药粉。药粉接触空气后立刻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挡了黑袍人。他冲向大巫师，用苍术给的斩龙刃砍断了锁链。
\"师父！您怎么样？\"
大巫师虚弱地摇头：\"别管我...阻止教主...他要用活人祭祀，彻底污染银鳞的母亲...\"
白霁这才注意到，高台周围的寨民身上已经开始浮现黑线，那些黑线如同活物般向中央的神像基座汇聚。而教主正站在基座上，手持一把骨刀，准备刺向昏迷的阿土！
没有时间思考了。白霁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用力掷向教主。石头正中教主的手腕，骨刀当啷一声落地。
\"找死！\"教主怒吼，抬手一道黑光向白霁射来。
白霁本能地闪避，但还是被擦中了肩膀。一阵剧痛传来，被击中的部位立刻开始发黑腐烂。他咬牙忍住疼痛，继续向教主冲去。
\"银鳞！\"白霁大喊，\"神像！破坏神像！\"
远处的烟尘中，银光乍现。银鳞挣脱黑龙的纠缠，冲天而起，随即调转方向，如银色流星般向神像冲来。教主见势不妙，立刻念动咒语，黑龙以更快的速度追来，在银鳞即将撞上神像的瞬间拦住了他。
两条巨兽再次缠斗在一起，但这次离高台极近。每一次翻滚碰撞都让高台剧烈摇晃。白霁趁机爬上高台，想要解救阿土和其他寨民。
\"愚蠢的小巫师。\"教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以为你能对抗命运吗？\"
白霁转身，只见教主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那些纹路与银鳞的极为相似，但更加扭曲邪恶。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没有眼白，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银鳞本该是我的灵宠，\"教主一步步逼近，\"他的母亲是，他也应该是！而你，不过是个意外因素，今天就要被清除！\"
白霁后退几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高台边缘。下方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摔下去必死无疑。教主狞笑着抬起手，掌心凝聚着一团黑光。
\"再见，小巫师。\"
黑光射出的一瞬间，一道银影突然从天而降，挡在白霁面前！是银鳞！黑光正中他的胸口，银鳞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蛟身重重摔在高台上，震得整个结构摇摇欲坠。
\"银鳞！\"白霁扑上前，心痛地看到银鳞胸口被腐蚀出一个可怕的大洞，银色的血液不断涌出。
银鳞艰难地抬起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白霁的脸颊，就像他还是小蛇时经常做的那样。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但生命的气息正在迅速流逝。
教主狂笑起来：\"感人至深的告别！现在，该结束了！\"他再次抬手，这次瞄准了白霁的心脏。
白霁没有躲闪，只是紧紧抱住银鳞的头。如果今天就是生命的终点，那他至少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银鳞突然用最后的力气将白霁推开，同时尾巴一扫，将高台中央的神像基座击得粉碎！失去基座的神像轰然倒塌，正在与黑龙融合的教主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不！仪式还未完成！\"教主疯狂地大喊，\"你不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神像碎裂的瞬间，黑龙蛊灵突然暴走，反噬其主。教主的身躯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最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漫天血雾中，黑龙蛊灵脱离了控制，变得更加狂暴。它不再攻击银鳞，而是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岩勐和黑袍人们首当其冲，被黑雾触及的瞬间就化为脓血。普通寨民们也危在旦夕。
银鳞看了看白霁，又看了看肆虐的黑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用头轻轻将白霁推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拖着重伤的身躯，再次飞向黑龙。
\"银鳞！不要！\"白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撕心裂肺地喊道。
银鳞回头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瞳孔中满是柔情。然后他义无反顾地冲向黑龙，用身体紧紧缠住那团黑雾。两条巨兽在空中纠缠翻滚，银鳞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他在做什么？\"大巫师虚弱地问。
白霁突然明白了，泪水夺眶而出：\"他要自爆内丹！与黑龙同归于尽！\"
就在白霁话音刚落的瞬间，空中的银光达到了顶点。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后，耀眼的白光席卷了整个广场。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天空已经恢复了清明，黑龙和银鳞都不见了踪影。
\"银鳞...?\"白霁颤抖着呼唤，但无人应答。
广场上一片狼藉，但幸存的寨民们开始陆续醒来——黑龙被消灭后，控制他们的黑蛊也失效了。大巫师在弟子的搀扶下站起来，开始组织救援工作。
白霁却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高台边缘，那里有一小团银光在闪烁。当他走近时，发现那是一条小小的银蛇，不过手指粗细，安静地蜷缩在一块碎片上，一动不动。
\"银鳞...\"白霁小心翼翼地捧起小蛇，泪水滴在它黯淡的鳞片上，\"求求你...别离开我...\"
小蛇毫无反应，身体冰冷僵硬。白霁将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它。就在这时，他掌心的蛇形印记突然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小蛇的颈侧也浮现出那个熟悉的手形印记，同样泛着微光。
奇迹发生了——小蛇的尾巴轻轻动了动，然后是一下微弱的心跳。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确实还活着！
大巫师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后长叹一声：\"他以内丹为引施展了逆转生死的禁术，本应形神俱灭。是你的契约救了他一命，但也只能保住这点灵性。\"
\"他会恢复吗？\"白霁哽咽着问。
大巫师摇头：\"不知道。灵蛟的生命力远超人类想象，或许某一天...\"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白霁轻轻抚摸着小银蛇的头，就像三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无论要等多久，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都会等下去。因为这就是爱——不求回报，不计代价，不离不弃。
夕阳的余晖洒在一人一蛇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幸存的寨民们开始重建家园。生活总要继续，但有些人，有些事，永远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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