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里,那“当!当!”的打铁声,像是给这个死气沉沉的黑沙镇,装上了一颗心脏。
铁骨疯了。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子滚滚往下掉,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滋啦一声就蒸发了。他那双新生的、由灵魂铸就的黑色手臂,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铁锤,每一锤都砸得地动山摇,每一锤都像是在把他这辈子受的委屈、憋的怨气,全都他妈的给砸进那块烧红的铁里。
他时而大笑,时而流泪,像个疯子。
但夜宸知道,他不是疯了,他是活过来了。
一个被世界碾碎了骨头的人,被他硬生生从泥里拔出来,重新安上了獠牙。
而奇迹,是有价码的。
当最后一锤落下,铁骨力竭地瘫倒在地,对着那双完美的手臂嚎啕大哭时,夜宸的身体,也终于撑不住了。
他喉头一甜,一股逆血涌了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冤魂在他脑子里开演唱会。
【魂之腐蚀】。
这一次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
之前吞噬灵魂,像是囫囵吞枣,吃下去就完事了。但这一次,为了给铁骨造手,他把那些灵魂捏碎了,揉烂了,仔仔细-细地“品尝”了每一个细节。
这就好比,你不仅吃了顿垃圾食品,还把包装袋上的配料表都舔了一遍。
那些驳杂的记忆,那些临死前的恐惧、怨毒、不甘,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成了高清带字幕的电影,在他识海里循环播放。
他看到了刀疤脸第一次杀人时的兴奋和颤抖。
他看到了使枪汉子在老家还有一个等他回去的婆娘。
他甚至能感觉到“狂骨”厉枭那条骨臂被打碎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屈辱。
这些,都他妈的快要变成他自己的感觉了。
“主上!”
小夭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赶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手刚一碰到夜宸,夜宸就浑身一激灵,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她!
“别碰我!”他低吼道,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现在就像一个装满了火药的桶,小夭那纯净的能量一进来,就像是丢进来一根火柴,天知道会炸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他踉跄着退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夜宸”在打架。
一个是他自己,冷静、狠毒,目标明确。
另一个,是由无数灵魂残渣拼凑起来的怪物,它只有一个念头——饿。
饿,饿,饿!饿到想把眼前所有会动的东西都塞进嘴里!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小夭身上。
那女孩儿,干净,纯粹,像一颗刚从清泉里捞出来的玉石。
“她的灵魂……一定很美味……”那个怪物在他心底流着口水,喃喃自语。
夜宸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舌尖都被他自己咬破了,满嘴的血腥味。
“滚!”他在心底对自己咆哮。
小夭被他吓得脸色发白,但她看着夜宸那痛苦的样子,看着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她没有退缩。
她想起了夜宸对她说的话:“你越强,对我用处就越大。”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用手去碰他,而是盘膝坐下,就在他面前三尺远的地方。她闭上眼,全力运转夜宸传给她的那个【净化】法门。
一股柔和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白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像水波一样,缓缓地,温柔地,笼罩了夜宸。
这不是强行灌输,而是像在房间里点燃了一炉安神香。
香气,会自己钻进你的鼻子里。
夜宸那狂躁的神魂,被这股气息一包裹,就像一头被拴住了的疯牛,虽然还在挣扎,但至少没法再往前冲了。
那股要把他撕碎的饥饿感,被一点点地抚平。
有用!
夜宸心中一凛,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开始主动配合,引导着那股净化的力量,去冲刷那些最污秽的灵魂残渣。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就像拿刷子在刷一道化脓的伤口,疼得他浑身都在抽搐。
站在一旁的厉枭,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之前臣服,只是因为怕死。但现在,他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个如同魔神的男人,在痛苦中挣扎;一个如同神女的少女,在用生命去安抚。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投靠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更强大的匪徒头子。
他投靠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夜宸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他睁开眼,眼中的血丝褪去了大半。
他看着面前因为消耗过度而摇摇欲坠的小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救了她,给了她力量。但他也明白,从今天起,这个女孩儿,成了他唯一的“弱点”。
一个他必须留在身边,却又让他感到烦躁的“弱a点”。
“主上,您没事了?”小夭虚弱地问。
夜宸没说话,只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从厉枭库房里搜刮来的丹药,扔了过去。
“吃了它。明天开始,你的修炼,加倍。”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小夭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
这时,那边一直没动静的铁骨,突然挣扎着爬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夜宸面前。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他那双黑色的新手,将一卷兽皮,恭恭敬敬地,举过了头顶。
夜宸接过来,展开一看。
那上面,用木炭画着一柄武器的草图。
那是一柄长刀,刀身狭长,带着一道诡异的弧度,刀柄的末端,设计成了一个可以嵌入某种核心的凹槽。整把刀的设计,充满了不详与杀戮的美感。
“此刀,无名。”铁骨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请主上赐名。属下,愿用此生,为主上……铸此凶兵!”
夜宸看着图纸,目光,落在了那个凹槽上。
他想起了那场婚礼,想起了帝曦刺入他心脏的那柄“斩情”匕首。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这把刀,就叫‘断头宴’。”
“而那个凹槽里,我要镶嵌的……”
“是我爱人的,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