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喜欢一望无际的草原。
在被送到那里的时候,梁瀛还没学会走路,他的名字也不叫梁瀛,叫梁狸,因为他是由最卑微的浣衣女诞下的孩子,连参与斗争的资格都没有,就被送往匈奴国做质子。
并非国力衰微,并非两国和睦,只是他的低微出身注定了他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仅此而已。
在五岁之前,他都衣不蔽体地生活在羊圈里,和它们共用食槽,在臭气熏天的羊圈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容身之所。在游牧迁徙的过程中,他被无数次丢下,被草原的秃鹰啃食得浑身是洞,直到有一次路过的大皇子瞧见了,丢给了他一把匕首,让他去最高的山上摘一朵花,摘回来了,就给他体面的衣裳。
那座山太高了,于是他在晚上爬,一点点摸索,不用看着下面,他手脚都被岩石磨砺地发疼。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晚上爬山崖是多危险的事情,一直以来活得像动物的梁狸,每一步都踩在与死亡的边界上。他在半途中跌下悬崖,却摔在了突出的石板上,等到天微亮的时候,他才重新启程,摘下了那朵花。
梁瀛想着,或许是这一次攀登,把他以后的运气都耗了一点点,以至于每次奇遇,都没有善终。
梁瀛摘回来了,于是进入大皇子帐下成了侍从。
在那里,他才慢慢从趴着的牲畜开始直立行走。
大皇子在不久之后被二皇子所杀,他的所有亲属,除却贵族子弟,其余都要成为奴隶或被杀死。
对于早就被王朝遗忘的梁瀛来说,被杀死是他唯一的结局。
他趁夜跑了出去,跪在最卑微的守卫脚底,声泪俱下地恳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那个守卫当然不肯放走他,于是他拿出那把匕首,趁机割了他的喉咙。
那年他七岁,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他用这把匕首,杀死了向他扑来的秃鹰,杀死了路上遇到的人贩,以七岁孩童无害的样子,给自己杀出了一条生路来。
梁瀛只接受过羊圈里的谷物草根和侍从施舍的冷饭,因此在逃跑的路上饿了,他会啃食生肉和草根,渴了则会根据脚下土壤的湿润程度找最近的水源。
在即将到达某个边界的时候,眼前多了很多奇怪的营帐。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警惕地瞪大双眼,那里好像有很多行走的人。
有人,就意味着不安全。
梁瀛想往回跑,但是似乎踩中了什么机关,他脚底剧痛,扑倒在地。
身边响起一个青少年的声音:”我猎到了,我就说这个陷阱能成,我就说!”
梁瀛听不懂,但是他在心里瞬间恶狠狠地用生涩的草原话诅咒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祖宗十八代,随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梁瀛皱了皱眉,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他迷蒙地睁眼,眼前是淡粉的眼睛,基兰见他很久没反应,慌得触角都冒了出来,两片橙黄叶子粘在头上一晃一晃。
梁瀛睁了眼却没全睁开,看了个囫囵就伸懒腰:“虞寄北,不要晃。”
眼前的人愣住了,两片叶子萎靡下来,他重复着梁瀛方才的发音:“虞,寄,北,是谁啊陛下。”
梁瀛偶然做的梦,这个梦就有些长了,显得睁眼恍如隔世……不过也确实不是一个世界。
“是我们那边一种叶子的名字,长得和你的触角一样。”梁瀛毫无良心负担地撒了一个听起来没打草稿的谎,他拍了拍看上去更委屈了的基兰,“我需要去一趟黎塞留公爵府。”
基兰噌得站直了,神情肃穆道:“陛下我也去。”
“你去的话就没话谈了。”梁瀛解开红色外袍,露出里面白色的宽袖衬衫,以及修身的黑色长裤,在人类里面,他的身高是标准的一米七九,是雌虫长得太逆天了,基兰大概逼近两米,安德森看上去两米出头,而雄虫的标准身长在一米七五,这样看来这个确实在姿势上可操作性极低。
小皇帝全身苍白得像是得了白化病,手杆子像打了霜,身上也冰凉至极,除了一副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好皮相,身上并没有别的出挑之处,也不知道原身是不是给这个元帅灌了迷魂药,让他直接扔了脑子,挪着尊臀就坐上了皇后这个利人损己的位置。
身后却传来蹑手蹑脚的声音,梁瀛原地等了两秒,一只炎热的红色火球就贴了上来,先是试探地吻了吻肩膀:“陛下,陛下……”
梁瀛没有抗拒,于是柔软炽热的嘴唇贴到了颈后腺体处,啄吻得梁瀛全身发麻:“你知道我的信息素受损吧。”
“没关系陛下,我可以打抑制剂。”基兰轻轻哼着,小心翼翼地围着破损的腺体打圈,似乎才想起来已婚的雌虫无法申请抑制剂,他又补充,“精神海梳理就够了,陛下。”
“这样连一百五十岁也熬不过去。”梁瀛闭了闭眼,“精神海梳理只是能救回你的理智,但是信息素才是最终用来安抚情绪的。”
“陛下,您说这些是又不要我了吗?”基兰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按着自己的想法说,“陛下,您方才还在雌父面前说了的,即便是作秀,也不可以这么快就把我扔掉,陛下,我没有你没有办法的,莱维斯那只虫除了样貌哪里比得上我,陛下……”
梁瀛被一大段咒怨一般的话砸得头晕,这一声声陛下的语气简直像在招魂,他揉了揉眉心,觉得基兰是把脑子塞给他了,所以自己的脑仁被挤得幻痛:”我为什么要在上将面前作秀。”他头一回在基兰面前展露飞快的语速,“即便停职休养,军部的实权不也大部分在你手中吗?为什么要提到莱维斯,莱维斯有来找过你吗?”
基兰一愣一愣,半天贴在梁瀛后背,沉默了一会:“莱维斯……不是很符合雄虫审美吗?”
梁瀛皱了皱眉,客观道:“确实符合大部分。”
他能感觉到基兰抵在他身后的躯体在轻轻颤抖,这只雌虫良久都没有开口,梁瀛后知后觉地从沉默中感觉到,这只虫害怕了。
这只在毕业照上头发凌乱,衣服都不好好穿,露出一阵自然的傲气,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雌虫,成了现在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害怕在短暂地见到光明后,重新回到从前那段像是永远也见不到虫皇的日子。
“但是在我眼里,你比他好看。”梁瀛叹了声,他手伸向身后,找到了那丛不听话的呆毛揉了揉,这只雌虫有柔软顺滑的头发,“不同的雄虫审美不同。”
唰得一下,肩膀上冒出了亮闪闪的粉色眼睛,“哪里更好看?”
“脸,还有身材。”陛下从没对谁说过这样的话,感觉被这只害虫逼进了角落里,ooi看着他的宿主侧过头去,妄图藏起自己发红的珍珠耳尖和耳垂,奈何这抹艳色在苍白的身体上实在太显眼了。
两只触角也唰得一下立起了,元帅弯下腰来,像是藏起偶然发现的宝藏,这珍贵宝藏的哪怕一个吐息,都不想任何其他虫感受到。
时常挂着落寞和小心的脸舒展开来,慢慢地真心扬起了笑意,诱哄着:“雄主……喜欢哪里?”
梁瀛拍了拍逐渐靠近的脸蛋,却听到了享受的轻哼声,他嗤笑一声,手似有似无地划过。
“脸。”基兰闭了闭眼。
“喉咙。”雌虫不自觉吞咽唾液。
“胸膛。”面前鼓胀的胸肌又轻轻搏动。
“软腹。”手底的腹部又陷得更深了些,有意突出紧实的细腰。
“还有……”梁瀛这次轻轻擦过就收回了手,却换得基兰元帅闭眼皱眉,发出了渴望的哼声。
梁瀛看着某处,冷哼了一声,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去房间自己处理吧,以后不要殿前失仪了,虫后。”
梁瀛走的时候在尾椎的位置轻拍了一下,就看见雌虫喘着气跪倒在地,他的红发紧贴在后颈,空气中的苦橘香已经遮不住。
ooi啧啧啧一声,写入了他的《训狗观察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