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线索刹那间被串起来。
那扇古怪的门,半道出逃的靳烛幽,对于异兽和边境过分的了解,及时赶来这里的母巢圣谕的残党,如果说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雄虫为了出逃设置的阴谋,也完全说得过去。
安德森眼前发黑,他的手已经伸到了雄虫的脖颈边,战场你死我活的本能让他犹豫着要不要下手将这只虫当做虫质。
安德森不想去相信靳烛幽为了出逃设置了两次兽潮,但他在边际星的种种声名斐然的壮举让他不得不相信。
如果一直以来,他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服从和乖顺只是表象呢,如果这不过是这只虫为了逃跑忍辱负重呢?
如果虫族的上将在这里被俘虏,会有什么后果?
安德森一瞬间想了许多,手却颤抖着迟迟不落下,有这么一刻,他都想先动手杀死始终无法狠下心的自己。
小光球一闪一闪地悬浮着,异常及时地出卖上将:“阁下,上将想掐您。”
要是这时候安德森开着沟通面板,保不齐就这么气晕过去了。
靳烛幽还在布置着进攻任务,闻言没多大反应,只是在话语停顿间亲了亲伸到他脖子边的手。
安德森的手唰得一下收回去了。
ooi啧啧感叹,不愧是阁下,这紧急避险操作可真骚。
手都掐到脖子上了,还以为人家要跟他啵嘴呢。
倒是那些雌虫有些好奇地看过来,目光接触到黑脸虫的时候被吓得飞速移开视线:“安……安安……”
ooi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们,换谁来看到拿着大光炮威风凛凛来收他们的主星上将趴在自己首领背上,还被当众吃了豆腐,也会话都说不利索的。
安德森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子已经漏风,沉默了片刻道:“放我下来。”
靳烛幽仰头凑近安德森耳边,轻声道:“摔倒的话会更难看哦。”
恶魔低语。
可惜教父安德森坐怀不乱:“放我下来。”
靳烛幽只好松了手,他微微撑了安德森后腰一把,雌虫僵了僵,因为是有前科在先,明察秋毫的上将一时分不清他是好意还是揩油。
即便是组织的头号对手,靳烛幽并没有主动为他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姿态已经能够说明问题。在场的虫面面相觑,都不敢妄动。
他们柔弱善良,任虫搓圆揉扁的圣座指不定是不是被这只凶神恶煞的虫给威胁了。
安德森没回头,在处于劣势状态下也没有背弃军部倚仗背后的虫,而是清醒地将自己的身份和他们做切割。
“我是第一军上将安德森,在场的虫若是剿灭异兽有功,军部将不会对剩余的在通缉名列上的虫进行追击。”
他说完大腿还有些发软,如果不是恰好用这个姿势站住了,只怕早已经跌倒。
这些虫面面相觑,母巢圣谕的虫最多有百来号虫,但冲锋在第一线的也只有四五十个,与在现场的军部力量旗鼓相当。
安德森这番话的可靠性至关重要,以免在击杀这些异兽后,自己也被一网兜给全兜了。
“孩子们,先剿灭异兽吧。”靳烛幽没扶着双腿隐隐发颤的安德森,只是靠在他身后的墙上,“总归上将在我们这里。”
原来是他们的圣座用他伟大的善心征服了这尊凶神!
但要是提早知道军部的虫在这,这些雌虫也不会乖乖听米斯蒂卡的话来到这里。
现在想让他们立马信任军部几乎不可能,将安德森当成虫质是最快捷的方法。
听到这句话的上将肩膀颤了颤,他身陷囹圄,战斗力减弱,判断力同样也有所下降,靳烛幽的话相当于应证了他方才的猜想。
从军部抓来的爆破犯开始,再到现在的兽潮,一切都环环相扣,将他网罗其中无法挣扎。
仿佛只有他总是留存一些不必要的妄想。
只有他还执着于问那句为什么。
“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在那群虫领命下去后,留下两只雌虫帮着靳烛幽在前面开路,安德森即便半身麻痹,也坚持自己在前面撑着墙走,他走到一半忽然停下,问了这么一句。
靳烛幽跟在后面愣了愣,他的嘴角上扬,语气也带着一分笑意:“我以为你看出来了。”
他有意无意留下的破绽太多,ooi都能看出来,他没想到军部刑讯出身的安德森会看不出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安德森虽然是在质问,却没有问询的语气,“这里死了那么多虫。”
靳烛幽倒是顿了顿:“你觉得这些兽潮是我做的?”
“还有别的可能吗?”
那只雌虫逃脱,刚好是他们两个跃过跃迁点,这个地方就刚好爆发了兽潮,让安德森左右支绌,一时分不开心去追击雌虫,还让靳烛幽半途消失了一阵,有足够的时间去联系那些虫。
而他之后一直固执地跟着他,就是等着手下的雌虫增援,可以一举绑架上将。
他早就想到了这些,可是没有办法,只能跟随靳烛幽给他安排的戏码走,因为异兽潮的破坏性实在太大了,那些虫也太凄惨了……
安德森不想听辩驳,他多年累积的审讯经验,使得他每次的直觉几乎无往不利:“你本可以放过那些虫的……”
那些虫,那些躺在尸山里的虫,那些只剩下断臂残肢的虫又何其无辜。
“阁下,真的是这样吗?”ooi嗡嗡发声。
哪怕一直可以和靳烛幽对话,这只统也被他摆了一道,因此现在也有些后怕,开始和上将一同怀疑世界了。
“如果这次回去之后,你能抓住我再说吧。”
这几乎是变相承认了,安德森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地站直了,使得自己要说的话更加正式:“圣座,如果这次我能平安出去,再次见面,我会亲手杀了你。”
靳烛幽轻笑一声,笑得这只虫把攥着的拳捏得嘎嘣响。
“不是阁下,真是您干的?”ooi有些崩溃。
“ooi,两次异兽潮出现在边际星上而不是宇宙的穿梭洞里的情况虽然极其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大概也是真的并不好受,雄虫嘴上挂着笑,但心里还是解释了一通。
“这次的异兽潮非常有可能是贵族所为,如果没有明确目标,等清剿完后,这件事很可能就这么过去了,直接进入到重建和善后工作。”
“只有一只虫死咬着这件事不放,走调查程序,才有可能在他们那些虫销毁之前搜集证据。”
“也就是说,不是阁下您做的是吧。”ooi缓了一口气,他方才留了个心眼,对靳烛幽心率和脉搏进行检测,结果都显示在正常水平。
没有撒谎。
统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起。
“那您可以直接告诉上将啊。”ooi看着前面拳头都发着抖的安德森。
这只虫在短短时间内被气得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靳烛幽笑着看了看统:“即便是你,因为我这番话,就彻底放下怀疑了吗?”
ooi沉默了,他虽然傻,但还没有傻到觉得靳烛幽不聪明。
“所以他也不会信。”靳烛幽摇摇头,仿佛对安德森再熟悉不过了,“虫是有锚定偏差的。”
“他对我最开始的印象就是一个锚,在此后,所有论证都将围绕这个锚点进行,佐证这个观点的行为的嫌疑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另一些则会被下意识弃之不用。”
“从重生到现在,我确实也没做过几件让他省心的事。”
ooi觉得这位阁下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况且我也没有证据。”靳烛幽耸了耸肩,却见安德森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他,银色的目光又冷又深。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边际星收养你。”
他扔下这句话,一眼也没留给靳烛幽,转身向前扶着墙走去。
过了,靳烛幽想,他捂住胸口,嘴角泄出几分带着涩味的笑。
这次真的有些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