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切尔诺贝利禁区，吉普车在废弃的公路上颠簸前行。颜殊压低帽檐，目光扫过仪表盘上的GpS——距离“方舟”基地外围还有三公里。她关掉车灯，依靠渐亮的天光辨认道路。
无线电里不断传来巡逻队的通讯，冰冷的指令和机械的回复交织成网，编织着“净化者”的警戒网络。颜殊将音量调到最低，只捕捉关键词：
“西区巡逻完毕，未发现异常。”
“医疗队预计0800到达北门。”
“渡鸦长官要求增加b区哨岗。”
b区。她记住了这个代号。如果“方舟”像大多数秘密基地一样采用分区管理，b区很可能是核心区域——渡鸦的“安全屋”和韩默的生命维持单元应该就在那里。
公路尽头出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警示牌，用俄语、乌克兰语和英语重复着辐射警告。铁丝网后是一片开阔地，远处能看到“方舟”基地的轮廓——几栋低矮的混凝土建筑，伪装成废弃的科研设施，四周环绕着了望塔和巡逻车。
颜殊在距离铁丝网五百米处熄火，将吉普车藏进路边的灌木丛。她检查了一下伪装：制服合身，帽子压低，腰间别着从特勤队员那里缴获的通行卡。最大的破绽是她没有武器——真正的“净化者”特勤不可能空手巡逻。
她从吉普车后备箱找到一根短铁棍，塞进裤腿。简陋，但总比赤手空拳强。
晨雾成了最好的掩护。颜殊沿着铁丝网潜行，寻找缺口。在一处年久失修的地段，铁丝网底部已经锈蚀断裂，刚好容一人爬过。她匍匐前进，腹部贴着潮湿的泥土，冰冷的露水浸透了制服。
穿过开阔地是最危险的部分。颜殊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模仿着“净化者”特勤那种机械的步伐，大步走向最近的一栋建筑。心跳如擂鼓，但面部表情必须保持平静。
“嘿！你！”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颜殊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没有转身，只是略微放慢脚步，右手悄悄移向腰间的铁棍。
沉重的靴子声接近，一个身材魁梧的特勤队员拦在她面前，头盔下的眼睛充满怀疑。“哪个小队的？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
颜殊压低嗓音，模仿着无线电里听到的汇报方式：“delta小队，执行外围辐射检测任务。完毕。”
“delta？”大汉皱眉，“delta今早调去南翼了。你到底——”
颜殊没等他说完。铁棍从裤腿抽出，狠狠砸向对方膝盖。骨头碎裂的闷响伴随着惨叫，大汉跪倒在地。她紧接着一记肘击打在他太阳穴上，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
迅速搜刮了大汉的武器——一把手枪和匕首，还有他的通讯耳机。颜殊将昏迷的敌人拖到附近的灌木丛中，用藤蔓捆住手脚，塞住嘴巴。至少半小时内不会有人发现他。
耳机里传来嘈杂的通讯声：“……b区走廊需要清洁工……重复，b区走廊需要清洁工……”
暗号？颜殊不确定，但她记住了“b区走廊”这个关键词。现在，她有了武器和更完整的伪装，可以深入虎穴了。
基地外围的警戒相对松懈。几个巡逻的特勤队员行色匆匆，没人多看这个“同僚”一眼。颜殊跟着一队换岗的人流，混进了主建筑。
内部比外观庞大得多。混凝土走廊四通八达，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发出刺眼的冷光。墙壁上贴着简明的指示牌：A区实验室、b区管制区、c区生活区……每个岔路口都有摄像头和指纹锁。
颜殊压低帽檐，避开摄像头的主要角度。她需要找到去b区的路，但贸然尝试通行只会暴露身份。
“你！过来帮忙！”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走廊拐角处喊道，手里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文件。
颜殊迟疑了一秒，然后快步上前，接过部分文件。
“b区的样本运输延迟了，”女研究员抱怨道，推了推眼镜，“跟我来，把这些送到3号实验室。”
天赐良机。颜殊沉默地跟在研究员身后，穿过几道自动门。每经过一道门，她的心跳就加速一分。周围的特勤和研究人员越来越多，任何一个眼神接触都可能暴露她。
“你是新来的？”女研究员突然问道，目光在颜殊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秒。
“临时调派。”颜殊压低声音，“南翼人手不足。”
女研究员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工作压力。颜殊一边应付，一边暗中记下路线——左转，右转，电梯下到地下二层，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到了。”女研究员刷了一下胸卡，3号实验室的门滑开。“把文件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就行。”
颜殊照做，目光迅速扫视实验室。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一台显微镜讨论，墙上挂着的显示屏上是一些细胞的3d模型，旁边标注着“血清融合变异体-稳定性测试”。
她的血。他们还在研究她的血。
“谢谢，你可以走了。”女研究员接过文件，突然皱眉，“等等，你的胸卡呢？”
颜殊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手枪。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
“安全漏洞！所有人员立即就位！”广播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入侵者可能在b区！重复，入侵者可能在b区！”
女研究员惊讶地看向颜殊，眼神逐渐变为惊恐。“你——”
颜殊一记手刀击中她的颈部，女研究员软绵绵地倒下。实验室里的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出门外，手枪在手。
警报声回荡在走廊里，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颜殊拐进一条岔道，迎面撞上两个持枪特勤。
“站住！”其中一个喝道，“举起手来！”
颜殊没有犹豫。两发点射，精准命中膝盖。特勤队员惨叫着倒下，她跨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奔跑。
b区管制区就在前方，一道厚重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边的扫描仪闪着红光，需要高级别权限卡。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颜殊从腰间摸出从大汉那里缴获的通行卡，刷了一下。
“权限不足。”冰冷的电子音宣布。
子弹擦着她的耳朵呼啸而过，打在金属门上，溅起火花。颜殊转身还击，暂时压制住追兵。她必须通过这道门，而唯一的办法是——
“警告！b区走廊需要清洁工！重复，b区走廊需要清洁工！”广播再次响起。
暗号！颜殊突然明白了。她对着通讯耳机大喊：“b区走廊需要清洁工！紧急情况！”
奇迹发生了。金属门上的灯由红变绿，液压装置发出嗡鸣，厚重的门缓缓滑开。颜殊闪身进入，门在身后迅速关闭，将追兵隔绝在外。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这是一条短走廊，尽头是另一道门，但墙壁完全由透明的高强度玻璃构成。玻璃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的生命维持舱——就像“荆棘之心”里那个，但更小，更精致。舱内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而液体中漂浮着的，是韩默。
他的身体比上次见到时更加完整，皮肤上的溃烂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无数细如发丝的管线连接着他的头部、颈部和四肢，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口——那里有一个发光的、淡金色的印记，形状如同一把利剑刺穿荆棘，与她血液中的光点遥相呼应。
颜殊扑到玻璃前，手掌紧贴冰冷的表面。“韩默！”声音哽在喉咙里。
更令人震惊的是，韩默的眼睛是睁开的。虽然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但他的眼皮在轻微颤动，仿佛在努力对抗某种无形的束缚。
“他听不见你。”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殊猛地转身，手枪指向声源。
渡鸦站在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无框眼镜反射着冷光，灰色眼睛如同冰封的湖面。他没有穿往常的白色制服，而是一身黑色战术服，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
“放下武器，颜殊指挥官。”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颜殊的枪纹丝不动，指向渡鸦的眉心。“放了他。这一切该结束了。”
渡鸦轻轻摇头，仿佛在惋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结束？不，这恰恰是开始。你在地下看到的只是原型机，而这里——”他指了指玻璃后的球形空间，“——才是真正的‘最终净化’核心。你的韩默，现在是它最完美的载体。”
“你对他做了什么？”颜殊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
“我们什么都没做。”渡鸦向前一步，皮鞋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你，颜殊指挥官。是你的血唤醒了他体内沉睡的东西。‘零号实验体’的基因序列，终于在他身上完整表达了。”
零号实验体。这个名词再次出现，像一把尖刀刺入颜殊的脑海。
“谁是零号实验体？”她咬牙问道。
渡鸦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个在‘荆棘之心’与你见面的老妇人，没告诉你真相？”
颜殊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外婆？不，不可能。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可怕的结论——颜敏芝就是“零号实验体”，而她体内的淡金色血液，正是“净化者”病毒的源头。韩默被她的血唤醒的，是同样的东西。
“你撒谎。”她的声音颤抖，但枪口依然稳定。
“时间会证明一切。”渡鸦又向前一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五米距离。“现在，放下武器。你的血对我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但你的神经映射——你的记忆和意识模式——对完善韩默的载体功能至关重要。”
颜殊明白了渡鸦的意图。他想捕获她，提取她的意识，然后植入韩默的大脑，完成某种可怕的融合。她绝不会让这发生。
枪声在狭窄的走廊里炸响。渡鸦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侧身闪避的同时，那把奇特的手枪射出一道蓝光。颜殊感到右臂一阵剧痛，手枪当啷落地。
“电磁脉冲弹。”渡鸦冷静地解释，“不会致命，但足够让你失去反抗能力。”
颜殊踉跄后退，左手抽出匕首。渡鸦摇摇头，似乎对她的负隅顽抗感到惋惜。他又开了一枪，这次击中了她的左腿。剧烈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她跪倒在地，匕首从无力的指间滑落。
“结束了，颜殊指挥官。”渡鸦走到她面前，枪口对准她的额头。“你的意识会比你的肉体更有价值。”
颜殊抬头，直视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睛。她突然笑了，嘴角溢出鲜血。“你……真的了解‘零号实验体’的基因吗？”
渡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整个基地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变成了更加尖锐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嘶鸣！红色的应急灯闪烁，走廊的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警告！核心不稳定！生命维持系统失效！”电子音疯狂地重复。
渡鸦猛地回头，看向玻璃后的球形空间。颜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几乎停跳——
韩默的身体在生命维持舱中剧烈抽搐！淡蓝色的液体沸腾般翻滚！他胸口的淡金色印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球形空间！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涣散无焦的眼睛——现在正死死盯着颜殊，瞳孔中跳动着与她血液中一模一样的淡金色光点！
“不……不可能……”渡鸦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怎么可能自主激活？！”
颜殊知道答案。在“荆棘之心”，她的血与机器核心融合；而现在，同样的血在韩默体内苏醒。某种超越“净化者”理解的连接已经建立，一种只存在于她和韩默之间的、血脉深处的共鸣。
玻璃开始崩裂，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渡鸦后退几步，脸色苍白。他举起那把奇特的手枪，不是对准颜殊，而是对准了玻璃后的韩默。
“终止实验！立即终止！”他对着通讯器大喊。
太迟了。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强化玻璃轰然粉碎！淡蓝色的液体如同海啸般喷涌而出，冲垮了走廊的墙壁！渡鸦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重重撞在金属门上，眼镜碎裂，鲜血从额头流下。
颜殊也被气浪掀翻，但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向球形空间的中央。
韩默悬浮在半空中，管线一根接一根地崩断。他的身体散发着淡金色的微光，胸口的印记如同活物般脉动。当他的双脚触地时，眼睛锁定了颜殊。
那眼神中有熟悉的坚毅，有陌生的光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颜殊。”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多年未用的齿轮重新转动，“我……记得你。”
简单的三个字，击碎了颜殊所有的防线。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没有时间去擦。渡鸦已经踉跄着站起来，手中的枪再次举起。
“韩默！小心！”
韩默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他抬手——仅仅是抬手——渡鸦的枪就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一般，扭曲变形！渡鸦惊愕地看着报废的武器，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他嘶声问道。
韩默没有回答。他走向颜殊，动作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变得流畅。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他的手指温暖而有力，与生命维持舱中那个冰冷的标本判若两人。
“能走吗？”他问，声音里是熟悉的关切。
颜殊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腿部的麻痹感正在消退，体内的淡金色血液似乎在与韩默身上的光芒共鸣，加速着她的恢复。
渡鸦趁这个机会，踉跄着冲向紧急出口。韩默想追，但被颜殊拉住。
“先离开这里，”她喘息着说，“整个基地都会封锁。”
韩默点头，环顾四周。警报声越来越尖锐，自动灭火系统启动，喷淋头洒下冰冷的水雾。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增援即将到达。
“这边。”韩默指向一条被炸开的维修通道，“我能感觉到……出口。”
颜殊没有质疑他是如何“感觉”到的。两人互相搀扶着，冲进烟雾弥漫的通道。身后，渡鸦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冰冷中带着一丝疯狂：
“你们逃不掉的！‘净化者’已经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你们将成为全人类的公敌！”
颜殊回头看了一眼。透过浓烟，她看到渡鸦站在控制台前，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整个基地开始剧烈震动，某种巨大的能量正在积聚。
“自毁程序！”她惊呼，“快跑！”
维修通道狭窄黑暗，两人跌跌撞撞地前行。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近，热浪灼烧着后背。终于，他们看到了一丝光亮——通道尽头的紧急出口。
韩默一脚踹开生锈的铁门，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他们冲出去，滚下斜坡，落入茂密的灌木丛中。几秒钟后，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大地剧烈颤抖，“方舟”基地在火球中崩塌。
颜殊仰面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韩默跪在她身边，淡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琥珀。
“结束了？”她轻声问。
韩默望向远处升腾的浓烟，摇了摇头。“只是开始。渡鸦逃了，而‘净化者’……远不止这一个基地。”
颜殊伸手，触碰他胸口的淡金色印记。触感温热，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这是什么？”
韩默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我的选择。你的血唤醒了我，但我选择了自己的路。现在，我们得找到更多的答案——关于‘零号实验体’，关于你外婆，关于这场横跨半个世纪的阴谋。”
他站起身，将颜殊拉起来。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他们必须再次逃亡，但这次，不再是一个人。
阳光穿透树冠，洒在两人身上。颜殊看着韩默的侧脸，那坚毅的轮廓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体内的淡金色血液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净化者”的阴影有多深广。
但此刻，有他在身边，破晓的光芒似乎更加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