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孤影的目光从聚阴堂那紧闭的门扉上收回,重新落在慕容澈脸上。他那张久无表情的脸,颊边肌肉竟僵硬地扯动了一下,挤出一个近乎于撕裂的弧度。
“慕容公子想看什么?”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念一句与自己无关的台词。
慕容澈压下胃里翻腾的酸水,指尖在冰凉的石桌上点了点。“就从……这寨子的由来开始。”
南宫孤影没再多言,转身走向另一条岔路,那条路并不通往聚阴堂。他走得很慢,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在死寂的村道上留下空洞的回响。
慕容澈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说话。
日头明明正烈,光线投在皮肤上,却感觉不到温度,反而有一股阴气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两旁的民居门窗紧闭,都用厚重的木板从外面钉死,木板的缝隙里塞着发黑的棉絮。有些门上贴着符纸,早已被日晒雨淋得黄脆不堪,上面的朱砂印记也淡得几乎看不出笔画。
空气中,槐花的甜香与那股腥甜味交缠不休,酝酿出一种闻之欲呕的古怪气味。慕容澈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聚拢阴德,福泽后人。这后人,日子过得可真够提神醒脑的。
最终,南宫孤影在一座院落前停下。这院子看起来比别处要整洁些,至少没有那么破败。他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陈年灰尘与草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丝艾草和某种不知名药材的苦味。
屋内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南墙上一扇糊着毛边纸的小窗,昏黄的光线将屋里的陈设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南宫孤影没有点灯,径直走到墙边的一张八仙桌旁,从桌上一个上了铜锁的木匣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四角已经泛黄卷曲,用一块硬纸板衬着。
“这是家父留下的。”南宫孤影将照片递过来,冰冷的指尖无意间擦过慕容澈的手背,那触感让慕容澈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空旷的庭院角落,几块错落的青石板,一丛半枯的野草,背景是斑驳的院墙。照片的构图很奇怪,焦点涣散,像拍摄者对着一片空地随意按下了快门。
“这照片……”慕容澈端详片刻,没看出什么名堂。
南宫孤影的视线落在照片上,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泄出一丝清晰的情绪。是畏惧。
“家父当年冲洗出来的时候,这里……是空的。”他的手指在离照片一寸远的地方,虚虚地点着右下角。
慕容澈立刻将目光移了过去。
庭院角落,杂草与墙根的阴影交界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穿着一身形制繁复的明代官服,轮廓在模糊的影像中却异常分明。只是他的脸孔,被一团浓重的阴影笼罩,看不清五官。
慕容澈的呼吸停了一瞬。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人影的腰间。那里挂着一枚玉佩,影像虽模糊,但玉佩独特的轮廓,与聚阴堂牌匾角落的那个家族印记,别无二致。
氐王后裔!
这东西,绝非巧合。
“照片,我能仔细看看吗?”慕容澈的声音有些发紧,胸腔里的心跳沉重而猛烈。
南宫孤影点了下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慕容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玄铜罗盘。罗盘通体乌黑,入手极沉,表面镌刻着细密繁复的符文,与市面上的风水罗盘全然不同。他将罗盘悬停在照片上方。
刹那间,罗盘中央那根赤红色的磁针像是被投入滚油,开始疯狂地抽搐、旋转,针尖与罗盘内壁碰撞,发出“嗡嗡”的哀鸣,像一只被激怒的蜂虫。
阴气重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但不止是阴气。
慕容澈将照片凑到鼻下,除了旧纸张的霉味,一股极淡的、铁锈般的血腥气钻入鼻腔,还混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奇异的草木芬芳。他翻过照片,用指腹在背面轻轻摩挲。
触感不对。比寻常相纸粗糙许多,还带着一种滑腻感,像是涂了一层早已干涸的油脂。
相纸里,掺了东西。
是人血,还有那种诡异的草药。
一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
“摄魂草……”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古氐族巫蛊禁术中才会用到的邪草,以活人血肉为引,辅以此草,能将人的魂魄强行剥离,封入器物之中,永世不得解脱。
这不是什么闹鬼的灵异照片。
这是一个用最恶毒的巫术,精心炮制出的……囚魂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