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的呼喊在死寂的戈壁上空盘旋,久久不散。
然后,一切都变了。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淹没在整齐的脚步声中,却精准地刺入慕容澈的耳膜。他猛地转头,视线锁定在一个士兵脸上,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缝隙里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一种能吞噬光线的漆黑。
“咔——”
面具应声碎裂,陶片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面具之下,不是人的脸。那是一张彻底腐烂的面孔,蜡黄干瘪的皮肤紧紧贴着颅骨,眼窝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几条白色的蛆虫在干枯的唇缝间蠕动,似乎被火光惊扰。
一股混杂着泥土与尸骸的恶臭,瞬间炸开,浓烈得像是能呛进人的肺里。
一个接着一个。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连成一片,像是有人在不停地踩碎瓦罐。所有的面具都在脱落,一张张腐烂到无法辨认的脸,暴露在火光之下。他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转向了慕容澈。
他是这片死亡营地里,唯一鲜活的、温热的、会喘气的生命。
“嗬……”
腐烂的喉咙里,挤出不属于人类的嘶鸣,像是破损的风箱在拉扯。他们不再敲击盾牌,不再高喊口号,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青铜剑。剑身上覆盖着斑驳的绿锈,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一个腐尸士兵迈开了僵硬的腿,朝着慕容澈冲了过来。它的动作不再有任何军人的协调,只剩下野兽般的扑杀本能。
慕容澈的血液仿佛都流向了四肢,他转身就跑。身上的冲锋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脚下的沙土变得异常松软,每一步都深陷下去,跑得异常艰难。
身后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青铜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沙啦——沙啦——”的刮擦声,像是在为他倒数生命。他不敢回头,那股浓郁的尸臭味却像是附骨之疽,紧紧地追随着他。
他想冲向营地边缘,却被一排尖锐的拒马桩挡住了去路。他猛地转向,堪堪躲过一把从侧面劈来的青铜剑。剑锋带着破空声,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几根头发被削断,在他眼前缓缓飘落。
更多的腐尸围了上来,形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他们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纯粹的、对生灵的憎恨与饥渴。这些不是阴魂,是行尸,被某种力量束缚在这片土地上,千年不死的行尸。
“拓跋离魂!”
慕容澈嘶吼出那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与怒意。
拓跋离魂还站在那堆篝火旁,甚至还悠闲地用一根枯枝拨了拨火焰,让火烧得更旺一些。火光映着他脸上的鬼面,那诡异的笑脸,在跳动的光影里,显得愈发漠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慕容澈被逼入绝境,看着那些千年亡魂组成的军团,一步步逼近他们的猎物。
慕容澈的心沉了下去。
他背靠着冰冷的拒马桩,手中紧紧攥着那块面具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掌心,鲜血流了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就在这时,腐尸们停下了脚步。
他们空洞的眼眶,不再盯着慕容澈。他们缓缓地,僵硬地,像是生锈的机械般,集体转向了篝火的方向。转向了那个悠闲烤火的拓跋离魂。
在所有亡魂的注视下,拓跋离魂终于有了新动作。他扔掉手里的枯枝,抬起手,动作缓慢而优雅。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脸上的鬼面边缘。
然后,轻轻摘了下来。
慕容澈屏住了呼吸。
篝火的橘红色光芒,清晰地照亮了拓跋离魂的脸。
那不是拓跋离魂的脸。
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线,薄而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深邃得如同蕴藏着星辰与历史的眼睛。那是一张属于大理石雕像的脸,一张属于古罗马钱币的脸,一张属于无数史书与传说的脸。
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这张脸,与卢浮宫里的那尊着名雕像,一模一样。
“caesar……”
一个腐尸士兵的喉咙里,滚出干涩模糊的音节。紧接着,所有的腐尸都发出了同样的呼唤,声音里不再有凶戾,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的虔诚。
“砰。”
离他最近的那个腐尸,沉重地跪了下去。它的身体已经腐朽,关节早已僵硬,却依旧用尽全力,做出了这个臣服的姿态。
一个,又一个。
整片营地的行尸,都朝着那个拥有凯撒面容的男人,跪了下去。他们手中的青铜剑,被整齐地插进了身前的沙土。仿佛是在向他们的神,他们永恒的统帅,献上自己的武器与忠诚。
慕容澈靠着拒马桩,缓缓滑坐在地。他终于明白了。什么阴魂不散,什么千年诅咒。拓跋离魂,才是这一切的根源。他不是什么游客,更不是什么过客。他是被这支失落的罗马军团,选中的“容器”。或者说,他就是这支军团的……核心。
慕容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被碎片划破的伤口,又看了看远处那个顶着凯撒脸的男人,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所以,自己被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当个开席前的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