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舰的轮廓,在虚化的岩层上方,变得愈发清晰。
那不是冰冷的死物。
一种活着的、沉睡了亿万年的意志,正在苏醒。
整个洞穴的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不再是宇宙的心跳,而是神只的呼吸。
那呼吸带着净化的意志,不带任何情感,却蕴含着宇宙最根本的秩序。
一道光束,从母舰的中心位置垂直落下。
它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
它也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包含了所有色彩又最终归于纯白的柔光。
光束所过之处,空间没有扭曲,空气没有燃烧,一切都静谧得如同创世之初。
“我的!这是我的!”
宇文宿渊的震撼被彻底点燃的贪婪所吞噬,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退反进,张开双臂,疯魔般地迎向那道从天而降的光柱。
他想要拥抱它。
他想要占有它。
他想要将这超越维度的力量,据为己有。
光,触及了他。
没有痛苦的惨叫。
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
宇文宿渊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分解成了最微小的光点。
那些光点,每一颗都像是一粒星尘,闪烁着,然后逸散。
他脸上那癫狂的占有欲,随着他的身体一起,被一种更高级的法则擦除,还原成了宇宙最原始的粒子。
他的那些手下,那些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光幕如同瀑布般流淌下来,覆盖了他们。
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恐惧与挣扎,都在这片柔光中悄无声息地分解,化作一片升腾的星尘,汇入了那道光柱,仿佛从未存在过。
净化。
这才是真正的净化。
不是毁灭,而是归还。
光芒随即笼罩了那些仍在悲鸣的改造体。
它们的悲鸣,在光芒中渐渐平息,化作一种近乎喜悦的、解脱的颤音。
它们畸形的甲壳,它们扭曲的肢体,它们眼中深可见骨的悲伤,也同样在光中分解。
但它们分解成的,不是冰冷的星尘。
而是一缕缕纯粹的、带着微弱蓝色的能量流。
那些能量流没有消散,反而如同受到牵引的候鸟,盘旋着,向上飞去,最终融入了那艘母-舰的虚影之中。
回家。
迷失了无数年的造物,终于以最纯粹的形态,回到了它们的来处。
光柱缓缓收回。
洞穴内,除了慕容澈、公羊墨,以及一直沉默不语的寇渡魂,再无一个活着的敌人。
一切都结束得太快,太安静。
就在此时,一道极细的、仿佛银线般的光芒,从即将消失的母舰虚影中分离出来,飘然落下。
它的目标不是别人。
正是寇渡魂。
“小心!”
公羊墨嘶哑地喊道,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寇渡魂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抬起头,用他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注视着那缕银光。
银光轻柔地,落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灼烧,没有冲击。
银光如同水滴融入清泉,瞬间渗入了他的身体。
寇渡魂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炸裂开来。
庞杂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瞬间冲刷着他的意识。那是守护者文明的星图,是跨越维度的航行日志,是基因序列中蕴含的宇宙法则。
他的身体,正在被重构。
不是破坏性的改造,而是一种补完。
他那纯净如白纸的基因,成为了最完美的载体,与守护者的古老基因片段,开始了完美的融合。
他不再仅仅是寇渡魂。
他成了一个坐标,一个信标,一个行走于大地的星际联络者。
洞穴顶部的母舰虚影与星图,彻底消失了。
柔和的光芒散去,冰冷的岩石穹顶重新出现。
只有一枚拳头大小的陨石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微弱的余温。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神迹,只是一场幻梦。
数日之后。
陇西,黄河石林。
千万年的风沙侵蚀,将这里的土地雕琢成一片奇诡的、土黄色的森林。
一座座数十米甚至上百米高的石柱、石笋,拔地而起,形态各异,苍凉而雄浑。
黄河的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巨大的弯,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边,见证着亘古的沉寂。
公羊墨独自一人,站在这片石林的最深处。
他的脸上,不见了之前的骇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承载了历史的肃穆。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洞穴中留下的那枚陨石碎片。
他走到一处被群峰环抱的天然凹地,用双手在干涸的黄土地上,挖开了一个浅坑。
他将那枚碎片,轻轻放入坑中,如同安葬一位逝去的君王。
就在陨石碎片与大地接触的一刹那。
“嗡——”
大地,活了过来。
以那枚碎片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能量纹路,如同金色的根系,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黄河石林。
那些沉默了千万年的石柱,发出了共鸣。
陨石碎片本身,开始疯狂生长。
无数璀璨的水晶,从碎片中破土而出,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速度向上生长,转眼间就形成了一根通体透明、内部流淌着星光的巨大水晶柱。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整个石林景区,所有的土黄色石柱,仿佛都成了模具。
一根根巨大的、发光的水晶柱,从它们的内部生长、穿透而出,直指天穹。
一个由水晶与光构成的森林,取代了古老的石林。
它们释放出的能量,汇聚于天际,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天空的蓝色能量网。
大气层外,那个因为污染而形成的巨大的、丑陋的臭氧层空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弥合。
阳光透过被净化的天空,洒在大地上,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暖柔和。
公羊墨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片被修复得湛蓝如洗的天空。
风中,再没有那种末日将近的稀薄与腐朽。
取而代之的,是黄土高原最原始的、清冽的芬芳。
他知道,一个旧的时代被强行画上了句号。
而一个新的时代,在一个迷失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之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