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的呼吸凝固在喉咙里。
那只手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黄土被日头暴晒后的温热。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苏挽歌那双浑浊的眼睛。
她的脸上,那些龟裂的纹路里,似乎有极细的沙尘在缓缓流动。
“你看的,是果。”
她的声音干涩,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尘土的味道。
“现在,该去看看因了。”
她没有用力,只是搭着他的肩膀,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慕容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恐惧上。
他们穿过沉寂的村庄,绕过那些黑洞洞的窑洞口。
最终,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土丘前。
土丘上光秃秃的,只有几丛枯死的酸枣树,像伸向夜空的鬼爪。
苏挽歌走到土丘的背阴面,伸出那只长出谷物的手,按在土壁上。
没有机关开启的声响。
土壁仿佛活了过来,泥土无声地向两侧退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向下的漆黑甬道。
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新翻泥土的陈腐气息,从地底喷涌而出,灌满了慕容澈的口鼻。
苏挽歌率先走了进去,她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慕容澈犹豫了一瞬,地坑院底下那无尽耕作的画面再次灼烧他的理智。
他跟了进去。
台阶是夯土筑成的,踩上去坚实得令人心慌。
越往下,空气越是稀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宽阔的地下石室,墙壁并非黄土,而是粗糙的青灰色岩石。
微弱的光不知从何而来,勉强照亮了空间。
光线首先落在一面墙壁上。
那是一整幅巨大的壁画。
画上的人,身形高大,面目慈悲,正弯着腰,将一把石质的耒耜交到一群矮小瘦弱的先民手中。
先民们跪在地上,神情虔诚,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壁画的背景,是金色的谷浪,是丰收的喜悦。
画风古朴,线条简单,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慕容澈认得,这是周人先祖“弃”,教民稼穑的场景。
是文明的开端。
是希望的肇始。
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弛。
苏挽歌却毫无表示,她只是转过身,抬起手,指向了对面的另一面墙壁。
慕容澈的目光随之移动。
当看清那面壁画时,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被更猛烈的恐惧攥住。
这幅画的色调,是暗红与黑褐。
画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地坑,与他之前进入的那个一模一样。
地坑的边缘,站满了麻木的先民。
他们没有看坑里,而是仰头望着天空,眼神空洞。
几个孩童,手脚被草绳捆着,正被两个健壮的男人推向坑底。
孩子们的脸上没有画出表情,只是一团模糊的色块,却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
画的角落里,一行用古老文字凿刻的小字,笔画狰狞。
“黄土吃童,谷穗盈仓。”
慕容澈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八个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科学的逻辑,文明的准则,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裂谷底部那些农具的含义。
那不是献祭,是诅咒。
“神,需要祭品。”
苏挽歌幽幽地开口,打破了死寂。
慕容澈猛地转向她,声音嘶哑。
“神?”
苏挽歌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向石室的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个用黄土捏塑的神像。
神像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腹部高高隆起,像一个怀孕的妇人。
这就是他们信奉的“谷神”。
慕容澈的脚步沉重地跟过去。
他看到,“谷神”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缝。
他鬼使神差地凑近了那道裂缝,向里看去。
裂缝的黑暗深处,没有泥土,也没有中空的虚无。
几片带着铁锈的金属碎片,被牢牢地嵌合在黄土胎里。
其中一片,边缘还残留着蓝色的油漆,分明是现代联合收割机上才会有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