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帝王棋局
金銮殿的鎏金匾额换了新漆,「正大光明」四字的勾角比先帝时期多了三分凌厉。我跪在丹墀下,听着沈砚以「真太子」身份昭告天下,手中「忠」字玉佩与他腰间的「真」字玉佩共鸣,发出极细的蜂鸣。
「苏爱卿,」他的声音透过十二旒冕旒坠传来,「朕念你父亲忠烈,特赐你入值内阁,兼理言官署。」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赵崇年的余党们攥紧笏板,新科状元擦了擦额角冷汗,唯有郑辰从前的亲信、吏部侍郎王大人突然出列:「陛下,苏晚乃女子,如何能入内阁?这不合祖制!」
我抬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竹节暗纹——那是郑辰曾经的标记。沈砚指尖敲了敲御案,王大人身后的禁卫军突然抽出绣春刀,刀刃在晨光中映出他惊恐的脸。
「祖制?」沈砚轻笑,「朕记得,太祖皇帝曾说『能者上,庸者下』。苏爱卿连破三桩要案,论才学论胆识,哪点不如你们?」他挥挥手,「若再有人以『女子』为由阻挠,便是与朕为敌。」
王大人猛地跪下,笏板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我摸出发间的断簪——如今只剩金线缠绕的碎玉,却在沈砚话音落下时微微发热。原来他早就算准,会有人以性别为由发难,而我,就是他打破陈规的利刃。
退朝后,沈砚留我在偏殿用茶。宫女奉上的碧螺春飘着龙脑香,与郑辰从前用的一模一样。我盯着茶盏中的浮沫,想起他临死前说的「棋手只能有一个」。
「在想郑辰?」沈砚放下茶盏,「他的余党朕已清理干净,明日你去吏部接管印信。」
我抬头,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黑:「陛下一夜未睡?」
「习惯了。」他苦笑,「做替身的十年,朕每晚都要复盘当日言行,生怕露出马脚。」他突然握住我手腕,「苏晚,你父亲的密信里,是不是还有没告诉朕的事?」
我盯着他指尖的薄茧——那是握剑多年的痕迹。父亲在信里写过,真太子沈砚左手无名指有剑茧,而郑辰惯用右手。「陛下想知道什么?」我反问。
他松开手,从袖中掏出片牡丹花瓣:「沈砚的暗卫标记,为何会出现在你官服内衬?」
茶盏突然倾斜,碧螺春泼在金砖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我想起郑辰给我换衣服时的刻意殷勤,原来他早就知道沈砚的暗卫会监视我,故意埋下破绽。
「那是郑辰的圈套,」我擦去袖口茶水,「他想让陛下以为我与沈砚余党勾结,从而除掉我。」
沈砚盯着我,突然笑了:「朕相信你。但苏晚,」他声音低沉,「从今日起,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朕,若再卷入任何阴谋...」
「臣明白,」我叩首,「臣的命是陛下给的,自当为陛下所用。」
走出偏殿时,午门传来击鼓声。我看见李明远的弟弟被侍卫押着,怀里抱着个贴满封条的木箱。「苏大人!」他看见我,眼中燃起希望,「这是我哥临终前让我交给您的!」
木箱里是十二卷《资治通鉴》,每本扉页都画着半开的牡丹。翻开第三卷,掉出张极细的银线密网——与沈砚密室里的机关图一模一样。
「小心!」禁卫军突然推开我。银线擦着鼻尖飞过,在廊柱上割出道深痕。我转头,看见王大人的尸体从房梁坠落,咽喉处插着枚刻着竹节的暗器。
「去查他的宅邸,」我对禁卫统领说,「重点看书房第三排书架。」想起郑辰芯片里的画面,王大人曾在那里与假皇帝密谈。
戌时三刻,丞相府旧址飘来烧纸味。我摸着暗格里新发现的账本,上面用朱砂标着每个收过郑辰贿赂的官员名字,其中一页画着御花园的梧桐树下——正是我找到铁盒的地方。
「苏大人,」统领递来个檀木盒,「这是从王大人枕头下发现的。」
盒里装着半块玉佩,刻着「辰」字。我将它与沈砚的「真」字玉佩并列,严丝合缝。断簪的金线突然崩断,碎玉掉在账本「苏」姓页上,露出底下的密信:「苏大人忠直,必杀之。」
字迹是郑辰的。我攥紧玉佩,指甲深深掐进「辰」字凹痕——原来父亲的死,不是因为知道沈砚身份,而是郑辰怕他阻碍自己篡位。
「去告诉陛下,」我将密信塞进袖口,「就说臣要请旨彻查科举舞弊案。」
子时的翰林院灯火通明。我用沈砚给的金牌打开密道,地道墙壁上的牡丹暗纹每隔三步就有处改动,显然是新上任的暗卫统领所为。
「苏姑娘。」阴影里走出个蒙面人,正是救过我的暗卫首领,「沈公子...不,陛下让卑职转告您,明日早朝,将有大事发生。」
他递来个竹筒,里面是卷《贞观政要》抄本,「忠」字页用朱砂圈了又圈。我翻开一看,里面夹着片干枯的白牡丹花瓣——与沈砚母亲棺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问。
「当年真正的郑辰夭折,陛下的乳娘用自己的儿子顶包,」他压低声音,「这花瓣是乳娘留给陛下的信物,也是郑辰一直想毁掉的证据。」
我摸着花瓣上的暗纹,突然想起沈砚日记里的话:「母亲说,白牡丹开时,便是回家之日。」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却甘愿做替身,只为等一个翻盘的机会。
早朝的钟声响彻皇宫时,我带着十二卷《资治通鉴》走进金銮殿。沈砚的冕旒坠微微晃动,我知道他在看我袖中的密信。
「启禀陛下,」我展开账本,「臣查到郑辰在位时,曾借科举之名收受贿赂,名单如下——」
「够了!」礼部尚书突然出列,「苏晚,你这是公报私仇!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阻挠郑辰改革,才被定为通敌!」
我盯着他颤抖的手指,那上面有常年握毛笔的茧子,却生在食指外侧——分明是用剑的习惯。「尚书大人对郑辰的事如此清楚,」我轻笑,「莫非也是他的暗卫?」
尚书脸色骤变,突然抽出藏在笏板里的匕首,朝我刺来!我侧身避开,断簪碎片划破他手腕,鲜血滴在账本「苏」字上,露出底下郑辰的朱批:「留着有用,暂不杀。」
「陛下明鉴,」我举起染血的账本,「这些官员皆是郑辰的死士,如今还藏着他的密令!」
沈砚拍案而起,冕旒剧烈晃动:「来人,将礼部尚书及涉案官员全部下狱!苏爱卿,」他转向我,「朕命你全权彻查此案,凡有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谢恩声。我叩首时,看见沈砚腰间的「真」字玉佩闪过微光,与我袖中的「辰」字碎片遥相呼应。原来他早就知道郑辰余党会狗急跳墙,而我,就是他引出狐狸的诱饵。
走出金銮殿,春风卷起满地奏折。我摸出暗卫给的竹筒,里面掉出张纸条:「子时三刻,御花园老槐树。」
老槐树的树洞深处,藏着个铁盒,里面是沈砚的登基诏书草稿,落款日期竟在郑辰篡位之前。我攥着纸张,突然明白——沈砚从未想过做替身,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拿回皇位。
「苏晚,」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来你发现了朕的秘密。」
我转身,看见他卸去冕旒,只着一袭素色龙袍,手里把玩着白牡丹花瓣。月光洒在他脸上,竟与记忆中父亲书房的先帝画像分毫不差。
「陛下早就写好了诏书,」我说,「所以郑辰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中。」
他点头:「从他毒死皇兄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他走近我,花瓣落在我发间,「包括你父亲的死,也是朕让郑辰动手的。」
我浑身一震,断簪碎片突然扎进掌心:「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彻底与郑辰决裂,」他轻声说,「才会成为朕最锋利的刀。」
我盯着他眼中的寒光,突然想起郑辰临死前的话——我们都是棋子。沈砚抬手替我摘去花瓣,指尖划过我发间的金线:「苏晚,朕可以给你父亲平反,可以让你位极人臣,但你要记住——」
「——棋手只能有一个。」我接过他的话,「而我,永远是您的棋子。」
他轻笑,转身走向月光深处:「聪明人总是活得更久。明日去天牢提审礼部尚书,朕要知道,当年毒死皇兄的毒药配方,还有谁知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晚儿,若沈砚登基,望你辅佐他,但切记——皇权之下,无真无善。」
子时的钟声响了,惊飞檐角栖鸟。我摸出「辰」字玉佩碎片,将它与「真」字玉佩放在一起,拼成完整的双生龙纹。断簪的碎玉落在纹路上,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被撕碎又粘好的《千里江山图》——盛世之下,尽是裂痕。
「苏大人,」小太监跑来,「天牢传来消息,礼部尚书咬舌自尽了!」
我握紧玉佩,感受着上面的龙纹凸起。沈砚的算计从来没有漏洞,礼部尚书的死,不过是他清除最后隐患的手段。
「知道了,」我轻声说,「告诉陛下,臣会继续追查,直到真相大白。」
转身走向翰林院时,我听见御花园的白牡丹在风中沙沙作响。那声音像极了父亲的叹息,又像沈砚第一次见我时,折扇轻摇的声响。